但知道是一回事,多年积累下来的惧怕和印象也不是短短几息就能转变过来的。
比起异军突起的安王,自然是几十年来独掌乾坤的皇帝更让人心惊胆颤。
安王没听见回音,眉心一皱,叹道:“本王最是厌恶两面三刀的小人。”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漫不经心地一挥,殿内三列佩刀侍卫中,领头的一人倏然抽出佩刀,白光一闪,就将其中一名附和过他的官员脑袋砍了下来。
半声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寂静无声的大殿内,只能听见圆滚滚地脑袋从桌案上滚过几个盆盏重重落在地上的声音。
众人皆不由自主地朝着声源处看去,对上尸首分离的场景,哪怕身上已经没力气了,尖叫声还是此起彼伏,不少女眷惊骇大叫着晕厥了过去。
“行了!”默不作声的四皇子忽而沉声道,狠狠地瞪向安王,嘲讽道:“裴昇!你要直说是想要皇位,我还敬佩你几分,何必白费心思使出这些虚招子。”
“怎么?多杀几个人,就没人知道你是乱臣贼子了?”
安王刚扬了一半的笑意瞬间收起,冷眼看向四皇子,“当初南下时,本王没能夺了你的性命,裴昡,这是你父皇在背后保护你,而不是本王真的不能拿你如何,知道么?”
“所以?”对上安王满是杀意的目光,四皇子半点不惧,“你既然也知道没办法斗过父皇,那这所谓的夺位不就是个笑话?”
话这么说,他还真噗嗤笑出了声。
光明正大的嘲笑安王,殿内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不是敬佩就是怜悯。
第174章 落定
安王一路从台阶上走下来, 步履轻而缓,先是走到他卫军身旁,突然从其中一名侍卫腰侧抽出长刀,“咻”的一声, 顷刻间便能激起人心底最深的寒意。
他神情桀骜, 抬手将手上的刀抵在四皇子肩劲要害处,抬眸笑着看向皇帝:“皇叔,不知这回,您还能不能护住您的儿子。”
惊恐的抽气声接连响起, 而身为人质的四皇子却丝毫不显惧色,俊面冷然,直直向着安王看过去:“看吧,任你伪装得多好, 到底不过是乱臣贼子,明明是自己的野心猖獗, 却还要借你父亲的名义, 我那皇伯父若是地下有知,怕是也恨不得亲手杀了你这不孝不忠的儿子!”
安王眼眸一眯, 心底已然起了杀意, 冷笑一声:“是么?那正好,我便送你下去见见他, 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
电光石火间,就在安王扬起手来的一瞬间,突然从他身后飞过来几碟圆盘, 凌冽的气息带着刺骨的冷意在他脖颈处激起了一片颤栗,安王下意识地往旁边躲避,这是,四皇子使力将面前的桌案掀翻,正撞在他的腿上。
安王收势不及,手上力道一松,那把刀脱手而去,正稳稳地插进了红木圆柱里。
情势飞快变换,众人惊诧莫名,当一切落定时,才发现安王在手下及时搀扶下勉强站稳,四皇子身形未动,跟前的席案已经被利刃劈成了两半,重重落在大殿一前一后,还砸伤了几名躲避不及的宫人。
“好,好!”安王彻底发了怒,他本意是想留着几名皇子,就像当初皇帝留下他一样,当做彰显仁慈的工具,反正他们大多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结果大意之下,就吃了一场暗亏。
“既然如此,四皇子就别怪本王不念兄弟情分了。”他冷声道,扭头往身后的方向,黑眸凶气毕露,“方才,是谁在背后暗害本王。”
他一连问了两遍,总有胆小被吓傻的,又或是有意借此投靠安王的,抬手就把人指认了出来:“是、是他!”
安王循声看去,剑眉微挑:“这是谁家的?定远将军?”
他一眼便认出来是早前跟在四皇子身边的小子,他眼神有些复杂起来:“你姓章?”
这就有点麻烦了。
定远将军章典常年驻守边疆,虽说官职不高,地界也称不上是要塞,但到底手下也有十几万的兵,又是在边境,真的闹起来也够让人头疼的。
安王还指望留着他的家人为要挟,让章典乖乖待在边疆等着他的人前去接应呢,所以这会儿还真不能动章皓。
他凝眉,不悦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忽而笑道:“罢了,这次就权当是教训,若再有下回,本王便先要了你一只手,再犯,便是一条腿,章家小子,你自己数数,你还有几次能冒犯本王的机会。”
章皓固然不服,但也不是急躁冒进的性子,知道这时候不能同安王对上,否则连带着章家上下都得受苦。
他默默垂下眼帘,棱角分明的面容还没褪去少年神采飞扬的朝气,落在安王眼中,难免就觉得他过于稚嫩,轻飘飘一眼扫过去,随手点了个侍卫让他盯着,就也不再多理会他了。
“良辰难得。”
安王大笑着转过身来,对他来说,四皇子也好,章皓也罢,都算不得对手,只有那位居天子,将他压制了二十年的帝王,才是他渴望击败的对手。
“今日是陛下的寿辰,本王身为晚辈,自然是要为您献上一份寿礼的。”他一抬手,旁边便有人哪来了一个明黄色的卷轴,一见便是圣旨。
“不劳您费神,”安王道,“上头的诏文我已经写好了,还请陛下指明玉玺何处,我这就让人去取。”
要说安王心底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就是放在太极殿内的玉玺了。
他想尽办法也不能拿到那象征天下权柄的玉玺,要不然,省得让皇帝盖章,直接动手把圣旨落实了,就能方便许多。
安王看着自己的人将圣旨递到皇帝面前,一边举着刀,漫不经心地从四位皇子面前一一走过。
“陛下,我时间不多,若是晚一柱香,我便要了您一个儿子的命,您也可以数数,有多少时间能耽误。”
安王缓声道来,在威胁期间,他的眸光始终落在皇帝波澜不惊的脸上,锐目微眯,盼着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惊慌或者焦灼来,可惜,什么都没有。
皇帝轻轻拍了拍旁边龙椅扶手上的龙头,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你的时间,怕是已经用完了。”
闻言,安王突然从脊背处飞快窜起一股子凉意,心头始终萦绕的那点不安猛地膨胀开来,堆满了整个胸腔,
“你什么意思?”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幽深平静的眼眸中显出几分怜悯:“安王不觉得,外头太过安静了么?”
安王猛地一怔,惊疑不定地朝身后看去,方才还规规矩矩跟在他身后,听他下令的护卫们突然一分为二,在一方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另一半人倏然持刀上前,动作利落地将与自己同样装扮的人给拿下了。
“臣等幸不辱命。”
独木难支,安王握着刀的手臂都带着微微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不敢置信下极力压制的暴怒。
有毒在前,安王其实并不担心今夜在宴会之上还会失手,所以他带进来的卫军中,有大半都是从徐家要来的人,为的,不过是怕徐家临时反水,借此将对方彻底绑在自己船上。
没想到,徐家还能这样不中用,给他的所谓死士里,竟有一半是皇帝的人。
还敢自称世家,简直无能至极!
安王朝着徐家人坐得地方瞪过去,看着徐立涛脸上比自己还震惊茫然的神色,第一次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想不开跟徐家结为同盟了,骂他们是猪都算过誉了。
他恨恨转身,对皇帝道:“陛下果然多谋,但你到底还是中了我下的毒,一个时辰后,没有我的解药,这场交锋到底还是我赢了!”
“朕还以为,懂药、能制出奇毒来的是安王,”皇帝不以为然,温声笑道,“你不妨细闻闻,不过是些蒙汗药之类的毒,加大药性让人虚软无力一夜就差不多了,不至于损伤性命。”
安王怔忡着停下反抗的动作,他哪里知道什么药啊毒的,这些根据药方制作出来具有奇效的毒,是他多年前机缘巧合得到一本来自南疆的毒经里看到的。
他能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过人的记忆力将上头记在的药方药性都记下,最后为了保证绝密顺手把那本毒经给烧了,却不代表他可以有根据嗅觉或者味觉分辨具体药材的能力。
这会儿皇帝说那些不过是蒙汗药,他已然信了八成。
皇帝能把他的人手换了,顺道把药换了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