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桥…”
辛伊心中已有结论,不自觉地念出口来,“一头通古一头通今,一头往生头一头向死。”分明是生死一线的当口,她的嘴角却离奇地上扬开去,“是生是死也不由我,走就是了…”
腐败的木板散发着呛人的霉味,七零八落地搭在两条锈迹斑斑的铁链之上,板与板的空隙都不小,最大处甚至达到了两米。
这意味着什么?她必须要纵越而过,可这板着实是…汗水淌湿了衣领,辛伊却恍然未觉,思忖之下,慎重地伸出了一条腿去,收着力往下压了压,却听霎时间已“吱吱”“咯咯”地响成一片,这怕是连只小狗小猫的重量都无法保证,更遑论要承受一个成年人起跳与落地的冲力。
她下意识地掐出了一个咒法,却未见任何反应,她暗骂了几句方是彻底死了心。其实,由方才被吞噬的光束便可知,在这地方她根本使不了术法,也不怪自上古起,此处就成为了令各方神君都谈之色变的诡境。
“不怕不怕,这不还是有人能过去的嘛…”她边宽慰着自己,边深吸了一口气再是屏住呼吸,双手紧紧抓着一侧的锁链,颤颤巍巍往那看上去最为坚实的板子踩去…“楚州保…呃…”
“佑”字还未及出口,忽听得“咔”的一声,木板应声而断,孤楞楞地坠成了一道流星,她目光错愕着忙追随而去,只见那底下便是浩浩荡荡的万丈深渊,未知的红光激烈地涤荡着,不过瞬间,就已晃花了她的双眼。
“是噢,楚州自个儿都躺那儿了,求他还有个什么用…”
她揉了揉眼,哀忽了几声,不得不手脚并用地跪爬在那剩下的大半块板材上头,极其缓慢地向另一头小步挪去。
靠着臂力及几千年来攒下的人品,锁桥已过半,那些个木板虽个个叫得凄厉,倒是十分争气地一块未断,辛伊正准备松上一口气,却见那条两米的间隙已堂而皇之地横在了眼前。
“与寒啊与寒,你好歹也是个神君,关键时刻显显灵呗…我难不成求冷斐,这酆都的神明,听上去总不是那么对头…”
辛伊嘴上喋喋不休着,仿佛这样便能给自己壮胆。她方哆哆嗦嗦地直起身子,猛听得“唰唰”几声,她忙激灵着仰头看去,却见半人高的刀刃已悬空而至,“我的妈呀…这真真是天下了…刀子!…”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本能地屏了气,那冰凉的刀刃就这样擦着她的侧脸斩落。
“我去,差点毁容…”方逃过一劫的辛伊还来不及庆幸,着实不想那看似单薄的刀子,瞬时便将她脚下的铁锁生生斩成了两节,脚下的木板已跟着坠入深渊。
于当时情形下,她若再想起跳抓住另一头的锁链,无异于天方夜谭。在强烈的求生欲支配之下,她下了死劲儿地抓住手中那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却被带着猛向下甩了出去。
恍惚中,辛伊只觉寒光一道接着一道贴面而过,快到大脑陡然没了意识。她不得不庆幸于自己身为兽类机敏的本能,得以一次又一次地避开命门。
利刃划破软甲,在腹背之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口子,短短的几秒钟,她同死神已不下数十次的交锋。
强大的冲击力挟着辛伊,砸上一侧的石壁方才罢休,千钧一发的刹那,幸得她及时调转了姿势,用背脊触壁,虽仍躲不过被撞了个七荤八素的下场,却堪堪保下了一条命来。喉头猛地一阵辛甜,她还来不及往回咽去,眼见那阴魂不散的刀子离自个儿头顶已不过一米,若此番避不开,方才都是徒劳,于这削铁如泥的利刃而言,即便是当场将她一劈为二,也是极轻而易举的…就在这这生死一线的刹那,忽的地动由山摇了起来,连听得几声“轰隆”,竟有无数山石滚落,来势之凶猛,不偏不倚地擦着辛伊的发梢而过,正好撞飞了那把要命的利刃。
“上帝给你斩断一道桥,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飞沙走石平息之后,辛伊猛咳了几声,带出了些血沫子,正又一次地感叹着自己命大。待回过神来便见面前的山壁竟是径自裂开了一道口子,其宽窄仅容一人通过,直觉告诉她这里头定有玄机。
不想此番,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不说,还格外幸运探到了入口。
“我说,还是耶和华管用…”她长出一口气,满是血污灰尘的脸有了些许松动。
“世人只想着过桥,却不知入口竟是在此处,又有谁会不要命地跳下来一探究竟呢?看来,我这回的运道是真的好,歪打正着了…”
双脚方踩实在碎石之上,听得一声如同凶兽被惊醒之时的喉叫,她忙闭了嘴,屏息立在远处,再不敢松懈…“并不是全无弱点…”
“人但凡上了年纪,都希冀于旁人敬他,而我听闻,那双孽畜也是如此…”
如果,真如与寒所说——
“晚辈卞城辛伊,求取荣枯草一株。只为救人,不为他用,望前辈手下留情。”
面朝着未知的黑暗,她半屈着身子毕恭毕敬道。
虽不知那些话,与寒是从哪儿道听途说而来,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自然都是要试过的,毕竟,硬碰硬,她毫无胜算可言…那便趁势碰碰运气,没准…她还没“准”出个什么来,就听得一男一女的声音远远传来——
“老头子,这是有人来了?”
“我听着像是个姑娘。”
“我看你的耳朵是真不行了,什么叫像,那分明就是,年纪不大…”
“呦呵,要想走到这里可不容易啊…五…阿不,还有个七万年了吧?”
“瞎说,也就五万年,上头你还给那个东野家的孩子带走了草药,这就给忘了?你这记性啊…”
“老太婆,你可少说两句,也不看看有外人在呢…”
“这回不知道是他们哪家的孩子…罢了罢了,看在这小姑娘对我们也还算尊敬的份上…文,武,让她自己挑一样吧!”
“!!!”
“这…这就是所谓的一双凶神恶煞?”
那凶兽怕是年年月月困在此处,见不得旁人,怕是硬生生给困成了“周伯通”。
“这与寒竟也难得靠谱了一回!”她正是暗自窃喜着,只听老者的声音再度传来——
“文还是武?我数三个数,三…”
“文!文!文!…”
她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扯着嗓门喊道,生怕他们给听岔了去。
不想,回音落下许久,对方竟没了动静,“难道说,乐极生悲…”她哭丧些脸又一次对着洞穴深处恭敬拜道——
“谢前辈体恤,晚辈斗胆择文。”
“不知是如何的比法?…”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主角光环…
第97章 山海·洞庭水墓(二)
“琴棋书画行不行?”
“不行。”辛伊的脸红都不红一下,张张嘴便是答得笃定。
“那你还不赶紧换了…”不想这老爷子反倒比她着急。
‘武’字还未出口,就见辛伊一脸正色道,“我们年轻人要勇于接受挑战。”
嘴上虽是如是说着,心底却是另一番说辞,“要说文斗,输了也不危及性命,瞧这嗓门,完全可想那身板,那体格,啧啧…傻子才会去选武斗!”
“好,好。”听得老爷子连说了两个好,想必是对自己方才的一番表态十分满意,还来不及窃喜,片刻之后,她的面前便多了架古琴。
“世人皆道孽畜凶残,谁又知他们其实都是些文化人,不过也是…知情人大概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辛伊愣了一瞬,禁不住兜圈儿打量起古琴来,品相绝佳的老杉整木所制的琴面,上绞着的蚕丝琴弦更显精贵,她暗叹着正要伸出手去…就在这时,只听“铮”的一声,青光闪现迫得辛伊猛收回手来,吃痛之下再看指尖已是鲜血直涌。她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心知方才倘若再慢上半瞬,右手的食指,中指连同无名指便会一并被锋利如同尖刀利刃般的弦丝给生生截断。
“好险…” 辛伊倒吸了口冷气,面朝洞穴深处出声发问道,“前辈,这是…”
“小丫头,知道厉害了吧?这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琴,他有名儿…”那人顿了顿,似乎是特意跟她卖了个关子,半晌之后才缓缓往下道,“‘卧冰’可入耳?”方说完,里头又传来了些细碎的声响,一如自语,“那小子起的名儿倒是漂亮,同他那白白净净的小模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