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苏]相逢
作者:隶古
【文案】:
苏子由生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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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轼,苏辙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史向短篇
第 1 章
秦观从书橱里取出两本诗文集。
小心翼翼的,他怕尘埃落在了书册上面,也怕风将书页吹折。待终于将它们轻轻放在了案上,他对着面前的同门友们一笑:
“就是这两本。”
晁补之与张耒同时上前,看着两编封面分别所书“焦尾”“蔽帚”四字,旋即一人拿起一本,翻阅了起来。
“还真有我们没看过的诗文。”半晌,晁补之笑了笑道,“少游,这两编集子,借我们几日吧?”
“那不行。”秦观想也不想地拒绝,“这是鲁直亲笔,我不能外借。”
所谓的亲笔,既是说这两编集子里的诗文全是黄庭坚所作,也是说这两篇集子里的每一个字皆是黄庭坚所书。
数年前的元丰三年,黄庭坚赴太和县任官途中,与时在高邮的秦观初相逢,初相识,彼此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临别时自然恋恋不舍,他送了他两本自己编纂的集子,他便一直收藏到现在。
直到今日,秦观与晁补之、张耒闲聊时提起他和黄庭坚认识的故事,提起这两本册子,才拿出给晁张二人一观。”
但借还是不会借的。
“小气。”张耒闻言佯作不满,“我们不过想借几日罢了。少公有长公亲笔墨迹无数,但凡有人向他相求长公墨宝,少公将它们送人,从来不会犹豫,这才是旷达之人的行事。”
那可不一样,《焦尾》和《蔽帚》意义与众不同。秦观正要如此说,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眼角余光忽瞧见了门外的身影。
他一怔。
那仿佛是阳光洒在岷峨雪浪上,这个人的身上就有这种光,直接向着他们走了过来,笑着道:“诸君在聊什么?”
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是看着张耒。
苏轼之所以会突然出现在此处,纯粹是因为他与秦观太熟。因此他今日心血来潮,想来秦家做客,秦家仆人像往常一样,也没禀告秦观一声,便直接跟他说,苏公来得巧,晁学士与张学士这会儿都在呢,然后领着他来了这儿。
的确就有这么巧,苏轼听见了张耒在谈论自己与子由。
秦晁补张三人向苏轼行了礼,互相招呼寒暄了几句。随而,秦观偏了偏头,极其小声地,在张耒耳边道:
“文潜啊,可你难道不知,长公对这事却好像不怎么旷达。他甚至都为这事抱怨过好几次了,你忘了吗?”
这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张耒怎么可能忘?
正因他们都知道苏轼其实对苏辙将他书画随便送人的行为十分不满,他们平日里在苏轼面前都绝对不提此事,免得让苏轼不开心,谁知道子瞻先生在这会儿来了啊?
晁补之想要为张耒解围,赶紧转移老师的注意力,将手中集子递给了苏轼,笑道:“我们在聊少游和鲁直当年怎么认识的。”
“焦尾蔽帚?这是鲁直的集子吧?”苏轼一看便知,也笑道,“我知道,少游以前在信里也跟我说过。”
当时秦观在信里可把黄庭坚夸了又夸,对于一名素来自负的年轻人而言,实在过于难得。苏轼对此当然印象深刻。
秦观颌首道:“这算是鲁直第一次送我的礼。所以,文潜,不是我小气,若是有人向你借无咎第一次送你的礼,你会随便借?”
张耒道:“我和无咎初见时,倒都没给送对方什么东西。”
晁补之侧首瞧了瞧张耒,笑着点点头,向秦观解释道:“我和文潜是偶遇,不像鲁直是特意去拜访你的。”
“哦?你和文潜怎么认识的?”遽然提这个问题倒不是秦观,而是苏轼。
苏轼晓得他们认识得早,似乎在熙宁七年便已见过对方,但苏轼还真没听哪位说过他们相识的场景。
张耒与晁补之对视一眼,陷入回忆。
盱眙逆旅初相遇,绸缪笑语如故友。他们两人的会面尽管偶然,可没妨碍他们当时对彼此的欣赏。
苏轼在旁很有兴趣地听起了他们的讲述。
可是渐渐的,苏轼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收了起来,似乎想起了别的什么事,开始神游太虚。
晁张二人见状停下了话,有些奇怪。
而周围瞬间的安静寂然,倒令苏轼即刻回过神,他看着面前弟子们,很快又展了颜,挑挑眉头:
“你们第一次见面,还都是倾盖如故。”
也很美。
无论是黄秦二人,还是晁张二人,他们初相逢的情景,都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意境。
这让苏轼不禁想起从古至今许多对知音,包括他已经仙去的师长——欧阳修与梅尧臣,“昔逢诗老伊水头,青衫白马渡伊流”。
那样的初遇,同样很美,同样是让他羡慕的。
然而自己与子由……有初相逢吗?
有是有的吧。
宝元二年,二十二十日。
日暮时分,已聊了许久的四人终于各自告辞。又过一阵,苏轼回到了自己的家。
在京的这段岁月,苏辙显然要比苏轼更加繁忙。因此今日苏轼休沐,苏辙还得处理政务,这才刚刚从官署回家不久。
夜里,当他们两个人都无事的时候,则是他们必须要把盏对酌、闲聊一阵的时候。
“子由,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正在慢悠悠饮酒的苏辙听到苏轼这话,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用一种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他的兄长,许久许久。
“我们……第一次见面?”
虽然他们少时在眉山被无数师长亲友目为神童,但神童毕竟不是神仙,这刚出生的婴孩能认得谁?至于苏轼,那时还不到四岁,没有记忆也是很正常的事。
偏偏苏轼很遗憾,他叹了口气道:“我竟然都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情景了。”
不但记不得初见那天的情景,他究竟是从何时起对苏辙有印象的,他也完全不记得。
总之,自他有记忆起,他就知道他有个弟弟,他们在少年时代如影随形,从未分离。他们的默契,他们的心有灵犀,他们对彼此的了解理解,是随着他们各自的成长而成长的。
所以,在人生中乍遇知己的惊喜,他们两人确实没有经历过。
苏轼忍不住又问:“子由,你说,若我们不是兄弟,那我们初识,应该是在何时?”
苏辙并不知道苏轼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但见苏轼说得认真,他也就仔细想了一想,回答道:
“那大概……会是在嘉祐二年。”
要知道古往今来不少知己友人都是共同科举时认识的,同年亦是同道,此乃佳话。
而苏轼与苏辙的的确确,也是一起赴过琼林苑宴、簪过御赐宫花的同年。
苏轼托着腮,思考了微时,却道:“有可能,但也不一定。”
那年科举,及第的有两百多人,同出身的有一百多人,苏轼现如今也不是个个都晓得。只不过那年放榜以后,他二人的文章皆流传到了大街小巷,从此他们也开始扬名天下,彼此不结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是凡事都有例外。
万一那年就是因为各种原因,他们没见过面呢?
苏辙道:“那就是嘉祐六年。”
苏轼这下子笑了,他点点头,还“嗯”了一声:“如果那时我还不认识你,我也一定会主动找你交个朋友。”
苏轼知道他有多为那年的苏辙感到骄傲。
那如果作为陌生人,他想也定会佩服那年的苏辙。
“可惜。”苏轼喝了口酒,又说,“我们没有这样的相遇。”
“子瞻,你若是又喝醉了,就早点睡吧。”苏辙看了苏轼一会儿,忽然再次开口。
苏轼没醉,稍微有点晕乎乎的倒不假。
毕竟他酒量本来就不好。
于是乎,早早的,两人抵足而眠。而或许是日有所思。
夜,自然有所梦。
梦境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的神奇之一在于,身处于其中的人,往往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之二,如枕中记里卢生故事,它的实际时间很短,做梦的人却可能经历了许多年。
这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在苏轼看来是的,无比熟悉的景物,却带给他无比陌生的感觉。他就在这样的地方读书,逐渐又长大,赴京求取功名,依然是一举登科。稍后,他的视线一转,遂到了一处园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