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若风的笑容渐渐阴邪,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一个柔婉的女声。
“别碰我哦,不然我一会儿让你们二当家剁了你的爪子。”
他皱了皱眉,正到妙处的遐想被打断了,他十分不快。
而且,他一向对骄横的女人没有耐心。
连他的面都没见就如此趾高气扬,他对剁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的爪子没兴趣,倒是想缝了她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嘴。
戈若风摇了摇扇子,有些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
随即,他看到了令自己魂牵梦萦的一双眼,勾的他一瞬间魂飞天外。
殷夏不近不远的站在那里,看着双眼发直不声不响的那个怪人,轻轻唤了一声:“二当家?”
戈若风的目光痴迷,紧盯着她不放,起身走到她面前,彬彬有礼的问道:“方才刘五的哪只手碰了姑娘?”
殷夏悄悄向后撤了撤身子,淡淡的笑了一下:“没有。”
“那就暂且饶他一回。”
戈若风用目光描摹着她眉眼的轮廓,深吸了一口气:“敢问姑娘芳名?”
“殷夏。”
戈若风低声问道:“殷姑娘可曾去过……”一句话未说完,外面就突然闯入了一个人。
来人神色慌张:“二当家!大当家他……好像快不行了。”
戈若风神色一变,看了殷夏一眼,匆匆的掀帘而去。
“看住她,别让她乱跑。”
殷夏听到门外的动静,知道自己出不去了,便在屋中扫视了一圈,朝那张虎皮宽椅上走去。
她展开那柄被他落下的扇子,看到了白扇面上一行行的情诗。她不置可否的翻了一面,看到另一面的画之后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幅画,她在江平县县衙的时候也见过。
县衙夫人就是见她肖似画中人,才缠着她给江枫明治眼睛的。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
画中的少女看上去十五岁左右,那时候正是殷夏将师父所教的东西学了个大概,上手实践的时候。
她当时志得意满,一心想着去京城,对自己所学颇为自负。
然而最后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又跟了师父一年。
因为当自己开始动手的时候,她才发现,许多本可以救治的伤病,她依然束手无策。
时至今日,殷夏忽然感觉,面对这无常的世道,似乎学的再多都不够用。
但是做过的事总有它的价值。
殷夏刷的一下合上扇面。
所以,她要干一件大事。
丘山有四十八寨,黑水寨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势力盘亘在丘山东部,距离广陵郡大概数十里。如今大当家伤重垂危,二当家坐镇寨中,三当家出去劫掠村舍,正是动荡易生变的时候。
如果按常理发展的话,大当家逝去之后,老二老三夺权,以如今的情形推断,二当家似乎胜算更大。
殷夏从套出的话中知道,二当家正对广陵郡谢家之女谢轻菲心热,如果他控制了寨子,难保不会趁乱做出点什么。
她闭眼回想。
丘山节度使的军队有万人左右,兵士是各个节度使中数量最少的,主要镇压南方的少数蛮夷,并没有很强的作战能力。
他们平时很少有真正的厮杀,从上到下安逸惯了,所以对上不知不觉积聚成一股势力的悍匪之后,登时崩溃了。
不过太子带数千精兵及时赶到,接下了丘南节度使的烂摊子,在危急关头守住了广陵郡。
如今,他应该在百里之遥的西头,与第一大寨朝门寨缠斗。
所以,广陵郡东面的防守如今很薄弱。
黑水寨是丘山四十八寨中,离广陵郡最近的一个地处西部的匪窝,如果新任的一把手对大户人家的女儿有歹念,此时正是动手的绝佳时期。
殷夏将那柄扇子拿在手中磨砂着,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戈半狐。
戈半狐为人狡诈,又常年戴着半面白狐面具,所以有了这个名字。
他在书中昙花一现,最大的作用,便是帮助女主合理的夺得家产。
他进城劫掠的那日老夫人才设了灵堂,谢府之人浑身缟素,手无寸铁,对闯入家中的悍匪毫无反抗之力。
烧杀抢掠一通之后,戈半狐却没有找到谢轻菲。
原来她那时去西面寻太子,在那里逗留了两三日,没有得到老夫人病逝的消息,没来得及赶回来。
戈半狐扑了个空,岂能善罢甘休?
于是他将还活着的谢家妇孺悉数带回寨中,放出话来,只要谢轻菲肯来黑水寨,他就放人。
谢轻菲知道这件事之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便瞒着太子独自去了匪窝。
太子很快察觉,带着一千精骑追了上去。
最终黑水寨被太子领兵奇袭剿灭,还活着的谢家人也得救了,只是族中男丁悉数被杀,无一人可以再撑起这偌大家业。
那些支系闻风而动,都想来分食这条快要死掉的百足之虫。
于是谢轻菲应运站了出来,帮助家族度过了这次劫难,也成了谢家的主心骨。
她利用谢家产生的源源不断的财富,为太子提供了莫大的助力。
殷夏将线索厘清之后,推开窗子唤了一声:“鸠七。”
一道黑影落在窗外:“小姐。”
他以为小姐终于想离开这处匪窝了,谁知她却对他道:“带我去大当家那里。”
“……小姐。”
殷夏笑眯眯的执扇敲了一下他的头:“听话。”
……
大当家屋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殷夏踏入的时候,屋中一片肃重的沉默。
见到她这个不速之客,那些满脸横肉的汉子面色都十分不善。
戈半狐见来人是她,眸中闪过不明的神色,他上前两步,挡在了殷夏与其他人之间。
“你来这里干什么?”
殷夏假笑了一下:“戈公子既然知道我是个大夫,为什么还如此问?”
她徐徐的展开手中的扇子,饶有兴趣的垂眸盯住了扇面上的画。
“莫非戈公子没有认出,这画上的人是我?”
其实殷夏并不记得这个戈半狐。
但是她看到这个扇子之后,又联想到戈半狐见到他时的异状和透出的话音,推断对方大概同县衙夫人一样,是记得她的。
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懂医,而且还很高明。
但是在大当家伤势危重的时候,他却对此事闭口不提。
殷夏不知道他藏的是什么心思,但是她不想让大当家死。
所以她不请自来了。
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刘刀凑上来看了看,语气不善道:“戈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戈半狐没有理会他,面沉如水的对殷夏说:“寨中规矩,凡是治不好病的大夫统统扔进蛇窟喂蛇,你当真要趟这趟浑水?”
殷夏嗤笑一声:“什么破规矩,把能治病的全杀了,之后你们有个什么闪失,靠晒太阳自愈吗?”
她不带半点犹豫的绕过他,向床边走去。
刚一站定,一股难以言喻的腐味便掺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饶是殷夏见的多了,此时也被这股味道冲的面色发白。
她压下胃部的不适,低头一瞧,不由得暗嘶了一口气。
床上躺着的男人腹部的刀口似乎是新崩开了,由于原本没做好消毒清创,皮下完全没长好,一些组织已经发黑坏死了。
戈半狐默不作声的站在她身后。
虽说寨中规矩大过天,但是大哥死后,他便是天,未必不能护住她。
只不过屋中这几个大哥的亲信比较麻烦。
殷夏不知道屋中的人都是什么心思,也懒得分神去想,她只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去,漠然道:“给我刀。”
第56章
殷夏屏住呼吸, 一点一点的剜去腐肉,又将他的伤口彻底清理干净。
然后摸出身上的羊肠线,又将细针在火上燎过。
之后从内里的粘膜层开始, 细致的宛如绣花一般屏息向外缝了三层。
中途大当家的那些亲信见她这技法妖邪, 不只一次的跳出来要找她的麻烦, 不过好在他们都被戈半狐挡住了。
殷夏收尾工作做完之后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那个满脸横肉的刘刀终于忍不住了, 他面色不善的瞪了殷夏一眼, 粗声粗气的说:“大哥要是好不了, 却因你这娘们平白受罪, 我定饶不了你!”
“戈兄弟, 到时候你可别护着。别忘了,这黑水寨还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