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番外(587)

作者:绿梅枇杷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等骇人听闻的事,莫说是个小姑娘,更莫说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姑娘,就是一般男子也做不出来。

但是她做了。

她当时的心情,她想不出来——即便是母女连心,这样的亲近,也有不能替代。她心疼这个女儿,更舍不得她远嫁。何况还那样危险——她可知道,她要是没了,她娘会活活疼死?

嘉言见母亲真伤心,便说道:“如愿哥哥也不会一直在边镇……阿兄说了,待那边情况好转,寻了人接手,就让他进京。”

“这话你也信!”她不说还好,一说太后实在火冒三丈!元昭熙这是拿她们母女当无知妇孺么!洛阳繁华,又近天子,这世人有几个肯去边镇吃这个苦头!独孤如愿是个傻子也就罢了,嘉言怎么也这么傻!

“是真的,”嘉言道,“谢侍中上给阿兄的奏折我看了,他说边镇苦寒,守边的有功之臣不该老死边疆,无人问津,想要建立轮换制——方策这些日子就在与如愿哥哥套近乎,想去守边。”

“方策?”太后冷笑,“方策什么出身,要他——要你阿兄舍得谢小郎去守边,那才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谢侍中也有主动请缨,是阿兄不肯放人。”

“他还要守边几年?”太后听到这里,方才稍稍意动,却到底不甘心。

“至多……至多五年。”嘉言道。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如果只是五年,也许未尝不能接受,就是、就是——“你不在京中,谁来教导三郎?”

嘉言奇道:“我能教三郎什么,教他拈针呢还拿线?”

太后气恼道:“你自个儿也不会拈针拿线,还教人?——如果你阿爷还在的话……阿娘也不指望你!”如果景昊还在,自然有人教他,从文习武,排兵布阵……可怜昭恂三岁而孤,她一个寡妇,能怎么教他。

嘉言道:“阿兄不是请了人教他么?”

昭熙请的多是名家大儒,也有年轻人陪他骑马射箭,嘉言见过一次卢博士,颇有风神。

“他、他怎么能尽心。”太后道。

嘉言更奇:“阿娘这是怎么了,怎么阿娘连、连哥哥都信不过了?”

太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嘉言忽地住了嘴,她想起来,三郎从前,也是登过基称过帝的人,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三郎称帝不过几日就出了动乱,如今谁还记得这个,昭熙就更加不会惦记这个了。

“阿娘怎么会这么想,”她矮下身来,看着母亲的眼睛,“我家人少,就只有兄妹四人,阿爷遇害,是我们兄妹胼手胝足,方才有今日光景,阿兄虽然是为君,身边可靠之人却是不多——三郎是他的亲弟弟,还有谁能比他更可靠?阿兄盼着三郎出息,恐怕比阿娘还盼得厉害。”

“谁说不是呢。”太后涩然道。

谁说不是呢,这个天下是昭熙自个儿挣来的吗?不,至少有一多半是她的女儿给他挣来的,然而如今这个位置上的是他。她并不是不喜欢昭熙,昭熙也是景昊的儿子,也是她看着长大。

但是看着长大是一回事,骨肉是另外一回事。昭恂才是她的儿子,昭恂才是她终身能靠。他如今还小,还什么都不知道,要昭熙想起这件事,对他有个不利,暗地里使绊子,嘉言不在,谁能保护他?

“阿娘是不是、阿娘是不是想……”嘉言的声音低下去,“垂帘?”

太后几乎是慌乱地看了看四周,摇头道:“怎么会……我只是、只是想你们姐弟……”

“不是就好。”嘉言道,“从前姨母做下的事……就是到如今,仍然有人记恨……”

弑君这样的事做出来,罪过够得上株连,何况以母鸩子这样骇人听闻。世人往往能够接受君主处死皇子,却没有办法接受一个母亲毒害自己的儿子,那也许是因为,母子之间少有利益冲突——君主可能有很多孩子,多到他可能记不清数目,但是母亲膝下能承欢的孩子总是有限的。

洛阳城里提防太后比提防大将军还紧。就更别说李愔这等有灭门之恨的人了——以嘉言看来,这个人始终像是周乐的私人,而不像是朝廷的臣子——虽然他位居尚书之高。

始终会面对这些……嘉言也是权力中心长大的孩子,虽然不曾像她阿姐那样生死几回,敏锐度并不会比她差多少。往往人不过是不愿意面对——她不会不明白兄长对独孤如愿委以重任的原因。

独孤如愿进京,并无府邸,昭熙安置他暂住潜邸,这其中的意义,恐怕少有人不明白。

反而她的母亲,从前也曾干预政事,自父亲过世之后,大约是灰了心,或者如惊弓之鸟,竟然会去担心这些。昭恂才多大,虚岁不过七岁,到他成人,昭熙位置早已稳固,又何须虑他。

除非是——

“我不是你姨母。”太后道。姚太后的教训对她也是惨痛的,如果不是——她并不想做这个太后,她做始平王妃够了,她愿意拿如今有的,换她的夫君活过来——然而并不能。

嘉言道:“阿娘要实在担心,就让三郎从文……”太平时节或有文人篡位,譬如王莽,但是乱世三百年,哪个上位的不是武将。

太后闻言却苦笑:“前儿韩博士责他字写得不工整,阿言猜猜他怎么说?”

嘉言:……

她和她阿姐字都不错,尤其她阿姐一笔簪花小楷,不知从何学来,她工的隶书,虽然比不得谢云然各项皆能,昭熙的字却是麻麻,看得过去而已,想不到昭恂也——却好奇问:“三郎怎么说?”

“三郎说,我听说甘罗十二为丞相,却不曾听他擅书,博士倒是擅书,却怎么不曾位居三公?”

嘉言:……

这孩子是专捡人痛处戳。

却笑道:“三郎从前淘气,后来……是畏缩了些,如今又好了,母亲该欢喜才是——要没有阿兄纵着,他敢这样放肆?”

又安抚再三,无非是一面打消她母亲对三郎的指望,一面让她相信,帝后并没有薄待这个唯一的弟弟——还能怎么着呢,昭熙登基就封了他襄城王,只是年岁尚小,没放他出宫开牙建府。

这时候放他出宫才是害了他……想到这里,嘉言心思一转。

母女俩都没有留意到屏风后,两小儿蜷作一团,姚小郎不安地问:“阿舅……可以出去了吗?”

昭恂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

姚小郎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道舅舅为什么要凶他。昭恂心里更混乱一些,他知道母亲是在和姐姐说他,母亲很担心他,担心皇兄对他不好——皇兄怎么会对他不好,他模模糊糊地想。

她们提到的姨母……是谁?他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他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他的亲人很少,他甚至记不得父亲的样子,虽然母亲一再与他说父亲在世时候怎样疼爱他……他对此毫无印象。

但是那些混乱的日子……他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母亲像是总哭,饮食也不合意,服侍他的人换了好几茬,他们还去过很远的地方,母亲说那是武川镇——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想知道那些。

……

嘉言召了服侍母亲的宫人来问,果然最近有人进宫探望,“姚仙童!”她咬着牙笑,那小子是真不记得一家子怎么死的了。

姚家如今就剩了这个表弟。昭熙的外祖父只有两个女儿,当初宫姨娘被贺兰氏扣留刁难,无人出头,昭熙记恨这个,因并不曾封赏宫氏族人,反而让姚佳怡的弟弟姚仙童继承了镇国公的爵位。

姚仙童今年不过十四,家人死了个干净,唯一还在世的母亲长安县主也早已改适他人,并不太方便时时管他,姚氏族人良莠不齐,京中又自有一帮子浮浪子弟,成日在他耳中灌输从前姚太后在时的好处——其实不须灌输,他心里也是怀念的,虽然姚太后没有让他的父祖享有权力,但是权势二字,姚家占了个“势”字,这种东西,手里有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失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他如今也就关起门来做做大爷,一旦出门去,谁还理会他这个过气的镇国公——

门“砰”地一声被踢开,姚仙童尚未反应过来,只知道丝竹忽然停了,身边莺莺燕燕好像也都住了嘴,然后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不由破口大骂:“哪里来的王八羔子,敢在你家太岁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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