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然抚她的鬓发微笑,三娘倒是急于安慰她,却忘了那是因为她父亲常年在外的缘故。
姑嫂俩正说话,就听到薄荷急得不得了的声音:“将军——将军不能进去!”
然后是那人恼怒的声音:“叫我驸马!”
薄荷:……
嘉语扶额,连谢云然满腹心事也都忍俊不禁。她从前见到宋王,是何等神仙人物,就是衣上染尘,都让人可惜,而最终三娘许的这位驸马——真是一言难尽。
这转念间,人已经进来了,瞧见谢云然在,方才一怔,规规矩矩道:“见过皇后娘娘。”
谢云然笑道:“自家人,不必如此见外。”
那人目光就往嘉语瞅,嘉语把头埋在枕中。谢云然失笑:“我来这许久,薄荷连水都没给我上一杯呢。”
薄荷难得机灵了一回,接口就道:“是奴婢的错——请娘娘随奴婢来。”
薄荷领着谢云然退了出去,周乐便猴了过来:“唔,上了药……”他说。
嘉语不理他。
“阿昭弄了新鲜的樱桃过来……”
那人的声音从枕中传出来:“谢姐姐肯定在笑话我——”
“不会啦,皇后便是要笑,也该笑话我才对,”周乐替她解了外袍,“不是一直喊疼,怎么又穿上了?”
“都怪你!”嘉语气急了,她要见客,哪里能什么都不穿!
周乐觉得委屈:“难不成方才皇后给你上药,是隔着衣上的?分明是见了我进来才——”
嘉语:……
他怎么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原还想说,前儿三娘在温水里泡泡就好了——”
“你还说!”
“好了好了,不说了。”周乐凑过去吻她的唇,嘉语没能躲开,就觉得一个甜津津的东西被塞了进来,“甜不甜?”他目光闪闪地问。
嘉语:……
“你不是、不是回将军府了吗?”嘉语咽下樱桃,那确实是甜的。
“被阿姐赶出来了,阿姐嫌我闹得慌……”那人可怜兮兮地道,“我无家可归了……”
嘉语:……
“娘子且收留我一宿……”他又喂了一颗樱桃给她。
“而且二娘在家里,”周乐一脸不可思议,“她又——”
“又怎么了?”嘉语奇道。
“有了……有了身子。”
嘉语:……
有人愁怀不上,有人愁怀得太多。
周乐抱她起来,让她伏在自己膝上,这样空置的地方多,疼痛也减得轻些:“三娘从前说我会有很多孩儿……”
嘉语伸手摸他的脸,简直不忍心戳破他的美梦:“那是你从前女人多……”
周乐瞄了一眼她,心猿意马:“要是有很多个三娘就好了……”
嘉语:……
“如果、如果我生不出孩儿呢?”她问。她并不知道她与她的表姐问了同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看到孟晖写盂兰变里提到浴池,大致是砌个池子,灌满水,然后用烧红的铁疙瘩还是什么往里一浸,一池水就热了。
她是专门研究名物的专家,所以我虽然没在资料上看到过这种东西,估计是可能有的。想想也是,古罗马人都有浴池,我国贵族没理由不搞个浴池出来享受泡澡^_^
好吧主要还是嫌木桶太小气了……
第329章 姐妹戏语
可惜周大将军的脑子还在离家出走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杀伤力堪比“我和你娘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当然必须承认的是,周大将军的生母也没有机会掺和这个热闹。
他只顾摆了樱桃在她胸口比了比,咽了口口水道:“……还是三娘可口。”
嘉语:……
她不要认识这个人!
那人不紧不慢低头卷了樱桃入口,再来寻她唇舌,嘉语待扭头不许,只是躲不过,被好生戏弄了一番,方才听他好整以暇道:“三娘怎么会担心这个——难道这几日为夫不够努力?”
嘉语:……
她好想抓住他的肩膀一顿乱晃,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出来!
“我从前……”才说了三个字,就被那人打断,“那是吴主不够努力!”
嘉语瞪了他一眼。
周乐喜她眼睛里水汪汪的嗔怒:“娘子息怒。”细想来,无论三娘还是贺兰袖与他说过的从前里,确实都没有提过三娘有孩儿,不过男人很少去想这些,像大多数人一样,总觉得成亲、生子是个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怎么会生不出来呢,哪个女人生不出孩子,生不出孩子的那还叫女人吗?
何况他从前和三娘都没有过肌肤之亲,难道让三娘有萧阮的孩子?光想想都让他生恼。
但既然三娘很想知道这个,他也认真想了想,如果有个如三娘一样娇娇软软的女孩儿也是很好,就是为她择婿难了些——哪里有人配得上他的女儿呢,这让他有点能够明白当初始平王的心情了。
始平王没一刀砍死他真是很心慈手软了。
要是个儿子……他想不出他的儿子是什么样儿,和他一模一样的小人,或者像三娘?但是男孩儿长这么秀气当真没问题吗?那他可舍不得带他上战场。他就该像京里的贵公子一样,满腹翰墨。
像谢冉?他迅速找到了一个标准模板。
远远近近想了一通,方才回到问题上来——如果都没有,唔,那三娘就是他一个人的,不会有讨厌的小东西来与他抢人——就像豆奴与他抢阿姐。那小孩儿哭嚎起来,简直能翻天。
他有无数次想要掐死他——如果他能够的话。
“三娘是不想生吗?”他问。
嘉语不安地道:“我不知道。”大概这个问题是很奇怪罢,她想。她从前也没有问过萧阮,当然那时候萧阮并不想要她的孩子。但或者是她杞人忧天——这个问题谢云然会碰到,不等于她会碰到。
“我只想要你。”他说。
嘉语:……
她还是不要和这个……说什么正经话了,他这会儿……满脑子就没什么正经事。
“我前儿不过信口胡说,三娘不要放在心上,”他细致地吻她,嘉语却想不起他说的前儿是哪桩,“三娘要是不想生,就让阿琛多生几个……”
嘉语:……
她错了她不该考验他的脑回路……
……
嘉语留谢云然晚饭,谢云然哪里肯:如今公主府的主子就这夫妻二人,保不定进食都在床上。
只叮嘱道:“这三五日的,还是让驸马先回大将军府吧。”
嘉语忸怩道:“他、他不肯回去。”那货说被赶出家门太惨了,以后没法带兵。
谢云然:……
“要不,让阿兄宣他上朝?”嘉语道,“待忙起来,兴许就、就——”忽又想道,他从前也是很忙,但是并没有耽误他生孩子。
谢云然深深觉得她这个小姑是没救了——她以前怎么会错觉他怕了三娘呢?分明那家伙对付起三娘来有的是法子。
……
谢云然回宫的时候,嘉言正和太后吵得厉害。
自得知嘉言出宫是去了云州,太后这心就没有放下来过。到她受伤归来,太后更是真恨不得把独孤如愿劈了当柴烧——她的女儿,晋阳长公主,他竟然忍心让她去冲锋陷阵!谁家女儿能受这个委屈!
不说身份,光这容色,在洛阳都是有数的,安安分分呆在宫里,如今也出了孝,提亲的人能从建春门排到正阳门去。
只要她点头,哪个男儿不折腰!
她就是想不通女儿为何执意如此,执意——要到千里万里之外去,教她这个做娘的不能够安心。
嘉言却只冷笑道:“当初阿爷被害,这满京里,可有谁敢收留我!”
莫说洛阳,这天下又有几个人肯为她们姐妹出头——如果当真只剩了她们姐妹的话。至亲?至交?她父亲在时,麾下千军万马,一朝散如云烟,如果她们缺一点运气——
如果她阿姐没有碰上周乐,如果她没有碰上如愿,如今这德阳殿里坐的,恐怕还是元祎修吧。
太后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其实她也知道,如今的嘉言已经不同于从前,就像她不同于从前。从前她阿姐是太后的时候,她阿姐固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这个做妹子的,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但是她阿姐已经没了,连她父亲、兄长、她爱的人……所有人都没了。她如今就只得膝下这一双儿女。而嘉言的心早就野了。从姚佳怡用命换了她开始——她后来才听说,嘉言竟然寻人给她开了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