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
“请王太医进来!”嘉语急急道。
萧阮按住她:“已经请进来了——你别急。”之前王府里大夫已经给昭熙看过,说了性命无碍,一时不醒,应该是之前饮食不善,身体虚弱,又大悲大喜之故。再等等就醒了。当然三娘的焦虑并非不可理解。
嘉语点了点头,眼帘仍然垂着。
王太医进屋里来,首先就把萧阮和嘉语轰出去:“宋王与王妃再不下去歇着的话,恐怕老夫要救治的,就不止世子一个了。”
嘉语:……
嘉语几乎是被萧阮拖了出去,她手软脚软,也反抗不了。到再被拖进屋子里,一屋的婢子下人纷纷退了出去,才忍不住悚然。
她掐了一把虎口,软声道:“殿下——”
萧阮似笑非笑地看住她。
嘉语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就仿佛利刃加身。屋子里空气是凝固的,每吸一口气都如同虎口拔牙。
硬着头皮再喊了一声:“殿下——”越发心虚,嗓子干得能冒出火来。
萧阮叹了口气。他也看出她的怯意。她原是怕他的。或者是羞愧?知道羞愧就好。她被昭熙从火里抱出来的时候,一脸焦黑。虽然他一早就猜到她多半是后来进去的,然而当时也吃吓不小。
何苦如此。
连始平王都信他会护她周全,她怎么就不信了。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连累始平王世子——当然这话是决计不能说的。“先睡吧。”他说,“有什么话,都明儿再说——我去叫半夏和姜娘进来。”
其时天已经快亮了。
嘉语这一日一夜殚精竭虑,到这时候也差不多了,特别萧阮明显肯放他一马,嘉语心里松了口气。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心里绷紧的时候还能强撑着,心弦一松,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她几乎是即时就昏睡过去。
萧阮不由失笑:他人还没走呢。她这会儿对他倒又放心。
这一路都顾不上擦脸,脸还是黑的。
萧阮拿手巾蘸了茶水,细细擦过去,一点一点露出莹白的肌肤。新妇妆不知道什么时候卸掉的。可想而知的仓皇。这下倒好,她没逃出去,还把始平王世子给折了进来。心里不知道该有多懊丧。
这多疑的毛病,也不知道几时能改。
“苏、苏娘子……苏娘子你不能进来!”外头传来半夏的声音。萧阮心里一沉,大步走了出去:“阿染?”
半夏和姜娘齐齐屈膝道:“王爷。”
萧阮点点头:“你们进去吧——王妃已经睡着了。”
半夏与姜娘对望一眼,心头不无忧虑,却还应了声:“是,王爷。”
待她们进了屋,萧阮与苏卿染并肩走了几步,苏卿染仍然面无表情,说道:“宫里来人问安将军。”
萧阮“嗯”了一声。这在意料之中。原本元祎修是计划就地拿下他,先是遭到彭城长公主的呵斥,紧接着嘉语这一把火,不仅乱了他的阵脚,元祎修也跟着乱了:“是要召我进宫问话吗?”
“是。”苏卿染道。
萧阮脚下踉跄了一下。
“殿下!”苏卿染大惊失色,也顾不上气恼,伸手扶住他,“殿下你怎么了!”
“……就说连番事端,本王心力交瘁病倒了。”萧阮微微一笑,在苏卿染耳边低声道。
苏卿染怔了片刻,肃然道:“是,殿下。”
第248章 惟梦闲人
“病倒?”元祎修冷笑了一声。这种鬼话他是不信的。不过他也不急。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他这时候心情很好。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原本不过是为了拿下江淮军,竟然一箭双雕,钓出始平王世子这条大鱼。
他竟然没死……竟然就在城里,真是太险:这要是他暗地里召集羽林卫,局面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人都说天命,这就是天命罢。天命在他!
特别昭熙如今受了伤,他名正言顺软禁他,只等始平王前来,看他是幼子幼女权势要紧,还是长子长女长孙要紧。元祎修把玩着玉如意,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大丈夫无所谓妻子,不过始平王素来英雄气短。
到时候……他倒不急于夺他兵权,不是还有个元昭叙么,元昭叙可是他亲侄儿,有的是功夫慢慢架空。
十九娘和她的这个哥哥,该有很多话说吧。
最好是元昭熙就剩了一口气……他家三郎又小,那元景昊也没别的可选,元祎修思忖道,即便他如今还好,他也会让他只剩一口气的。元景昊能怪谁呢,要怪就怪华阳吧,要不是她——
也是怪了,他这么多人手,竟然没能看住。要不是元昭熙横插这一竿子,没准就让她假死出逃成功了。
看来这宫里……还是需要大清洗啊。元祎修的笑容渐渐沉下去。
……
祖望之的笑容也沉了下去。
昨晚的事已经传开了。安业横死宋王府,据说是被宋王心腹一杯酒送的上路。紧接着宋王这个亲信也死了。安业的部将来得太过及时——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个局。而宋王无疑已经深陷局中。
偏偏并不容易解:一个人、几个人或者有能力思考其中的蹊跷,但是群情激奋,所有人都会被带进去,这时候还能冷静的人,往往会被指责被收买,或者不想为安将军报仇。特别是在有心人的鼓噪下。
姜舒几个这时候应该已经回了军营。这一晚,忙乱的人实在太多了。
青庐走水的罪魁祸首不难猜,华阳这一遭算是弄巧成拙。他们兄妹都落进元祎修手里,始平王还能扛到几时?
这些消息,他都瞒得死死的,不但瞒住了嘉言,连姚佳怡都没让听到风声。如果局势继续恶化的话……祖望之默默盘算着,也许是时候让她们多少知道一点了。
……
洛阳人是越来越看不懂洛阳的局势了:宋王成亲次日,宋王府被江淮军围了。为安将军讨个说法的呼声尘嚣日上。远远看热闹的人把整条街都堵住了。人指指点点,说这位原是金陵的建安王,如今华阳公主的驸马。
“那说来说去,不还是他们南蛮子自己打自己么?”有人就不懂了。
“可不是。”要不是自家皇帝刚刚被太后杀了,估计人群中不少能爆出“骨肉相残”之类的话来谴责。
又有人想起:“华阳公主,不是始平王府那位么?”能说出这等话的,自不是贩夫走卒。
有人应和道:“正是。始平王、始平王妃都不在京中,据说只有世子来了。”这位是以讹传讹。
“吓?”有人大吃一惊,“世子,哪个世子?”
“自然是始平王世子。”
“始平王世子不是已经……”
人还在七嘴八舌说得热闹,有人已经悄然抽身。始平王世子没死,现身宋王府,可不是件小事。
“是这家子呀……”有人叹息。
一句话,有人想起前年西山兵变,有人想起更早的英雄救美,有人叹息命运多舛——去年年中世子成亲也是杀了一场,如今轮到公主,怎么事事都不顺呢。不过话说回来,今年整个洛阳,可有顺的?
死了皇帝,死了太后,光皇帝都换了仨,南蛮子的兵至今还在洛阳还没走呢,瞧这情形,也是难以善了。
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府里倒还安静。萧阮借故拒绝了元祎修的宣召,一直忙到天亮才歇,也没功夫再去和嘉语说几句——不过谅她也没醒。到午时起来,便得到围府的消息,小厮顾回说:“长公主请殿下过去。”
萧阮“哦”了一声。宋王府里被称作“长公主”的自然是彭城长公主。料想也是该叫他去问话了。
昨晚闹的两场,一场死人,一场起火,彭城长公主都能站在他这边压阵,实在让他心存感激。反是他母亲一直没有来。他和三娘成亲,母亲不喜,他是知道的。然而两下对比,心里也不是不难过。
母亲一向都是冷性子,他只能这样与自己说。
又问:“始平王世子醒了么?”
“醒了。”顾回说,“王太医和孙内侍还在外头候着。”意思是还没让他们知道。瞒过内侍容易,王太医却不可能瞒太久。
“有人去报与王妃了吗?”萧阮问。嘉语既然已经与他成亲——且不论真假,府中上下自然改口称王妃。
顾回道:“尚未。”
萧阮点了点头,那自然是苏卿染的意思:是免得节外生枝——要不要把元昭熙交给元祎修的主动权,必须要握在手里——还是往彭城长公主住的回音堂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