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只要段炼的刀还在自己身上,就不愁洗不清干系,只是如今边关的南楚军队刚刚被赶出大梁,南楚的储君便亲自来大梁国土内搅动风云,他们只不过想过几天普通人的安生日子,怎么就那么难?
“老段,此番事了,我想回京城。”
段炼愣了愣,转瞬却笑了,“无权无势也有无权无势的活法,纵你我如今身无长物,只要还在大梁的土地上,便是我们说了算。”
语罢,段炼朝俞长骆伸去一手,“还不起来,在等我扶你吗?”
“老段,那你打算怎么办?”俞长骆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
段炼看了看手中的告示,道:“他们既然要我入狱,必然还留了后手,不去看看委实可惜。”
不时,衙门的捕快如预料之中抵达,将段炼押送至衙门受审,而此时唐凝正在家中被唐管家禁足。
昨日唐凝一回到家中便被候在门口的唐民逮住,然后以一封唐老爷唐夫人的来信为令箭,关在了闺房里。
原因无他,只因唐凝近日所遇之事被唐民一五一十地记入信中,快马加鞭送到了唐老爷与唐夫人那。
而唐夫人方念清的回信只有一句话,“关起来,直至我与老爷归来”。
此时唐凝正靠在榻上,手里捏着半块桂花糕愣愣出神。
昨日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昨日衙门紧闭的大门在人群散尽后又打开,而从里面走出来的是遍体鳞伤带着枷锁的段炼。
“锦桃!”唐凝心里有些不安,想遣人去衙门看看。
“小姐,您有事吩咐老奴就行。”
听门外传来的是刘妈妈的声音,唐凝便明白了——可怜的锦桃受她连累,也不知道在哪个小黑屋关禁闭呢!
唐凝嘟着嘴,气鼓鼓地将手中的桂花糕捻成细粉,她拍拍手,朝外面喊道:“刘妈妈,我饿了,是您给我送吃的,还是我自己出去吃啊?”
“老奴这就着人准备。”刘妈妈回道。
片刻,房门开了。
因着不是正餐时间,丫鬟手里端的都是糕点茶饮,唐凝顺势瞄了一眼门口,包括刘妈妈在内的三名老妈妈都在门边守着,防贼都没这么谨慎。
唐凝打量着丫鬟手里的各式糕点,又喊道:“刘妈妈,我不吃这个,我要吃云酥楼的雪花酪。”
刘妈妈淡然答:“正好,晨间柳公子来送过一包,老奴差人去给您取来。”
“柳时玉来过?”唐凝诧异,走到门口,“他来了怎么没叫我?”
倒不是唐凝想见柳时玉,而是凭唐凝对柳时玉的了解,凡是他来唐宅,不管理由如何,最终都只有一个目的——见她。
未等唐凝想明白,刘妈妈已经回答:“柳公子特意吩咐了,若您没问起,就不必同您讲,雪花酪也不必特意给您送来,只待您什么时候想吃了再拿出来便是。”
唐凝撇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寄宿在柳家,这唐家的下人宁听柳时玉的话也不听她的。
果然脾气好长得还好看的都格外招人喜欢。
忽然,唐凝灵光一闪。
“刘妈妈,您怎么能就这么让时玉哥哥走了呢!”唐凝蹙起眉头,语气带着责怪的意思,“您不知道,上次我和时玉哥哥出去的时候闹了不愉快,这回好不容易他来找我,我能借口和他和好,您怎么能瞒着我呢?”
在唐家下人眼中,柳时玉和唐凝的婚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也觉得自家小姐应该是喜欢那位温文尔雅的柳公子的。
刘妈妈一听唐凝这话,心里忽然有些慌,若要因自己的失误使自家小姐与柳公子产生嫌隙,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见刘妈妈似乎信了她的话,唐凝又道:“罢了罢了,本小姐就亲自去给他个台阶下吧!”
“这……”
刘妈妈有些犹豫,唐凝鬼主意多她也不是不知道,若要是再被骗了,唐管家可是要怪罪她的。
“小姐,要不您还是等唐管家从粮站回来再出门吧!”刘妈妈劝道。
唐凝脸色登时变了,“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刘妈妈忙跪下认错,一屋子的丫鬟也都跟着跪下,唐凝厉声道:“备车,送我去柳家。”
刘妈妈想了想,老爷夫人不许小姐外出是怕小姐乱跑,但去柳家应该不算乱跑,只要小姐不出事,她顶多就是被唐管家责骂几句,又不会掉几块肉,但得罪了眼前这位大小姐,可能就不止掉几块肉了。
刘妈妈当机立断点头:“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不消一会,车马备好,刘妈妈带着一群丫鬟跟着唐凝行至马车前,一群人好似粘在唐凝身后的狗皮膏药,生怕唐凝忽然跑了。
唐凝打量着眼前的马匹,微微勾起嘴角,接着,她扯下套马的缰绳翻身上马,两条细腿在马背上微一施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马匹向前一跃,甩开马车奔上琼州街头。
唐凝偏头朝身后目瞪口呆的刘妈妈莞尔一笑:“刘妈妈,晚上见!”
第17章 软肋(二)
唐凝离开后,刘妈妈愁得打转,忙遣了一群人去追,又赶紧着人去给管家唐民送信。
唐家家丁三五成群走在琼州街头,一大群身材壮硕的汉子在琼州百姓面前四处晃悠,不时还会找人询问几句。
琼州百姓一见这架势立刻明白,许是唐家大小姐又在胡闹,唐家人怕出事正忙着寻人呢!
“大娘,看见我们家大小姐了吗?”一名家丁朝路边豆腐摊的老板娘问道。
老板娘拿着切豆腐的长刀朝前边指了一下,“好像骑着马朝衙门跑了。”
而唐凝赶到衙门的时候,正看见衙役给段炼铐上枷锁要往监牢送,离得太远,她看不清段炼的神色,只是枷锁傍身即将入狱,论谁的脸色想必也不会太好看。
唐凝怔在原地,脑中空了一瞬,难道昨日衙门审案审到一半忽然大门紧闭,是和段炼有关吗?
“这是发生什么了?”
唐凝朝一旁围观的人问道,眉头紧锁,眼底露出藏不住的担忧。
一个男人叹道:“杀人了,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怕是要偿命咯!”
唐凝闻言一震:“不可能,大叔怎么会杀人呢?谁死了?”
男人瞟了唐凝一眼,默默低头没言语,围观的人也纷纷看向唐凝,目光里夹杂着说不清的意味。
“谁死了?”一个老妇人阴阳怪气地答了一句,“就前一阵诋毁唐小姐您那俩绑匪呗!”
唐凝心底一颤,怎么会?段炼没理由杀他们。
难道是柳家人杀人灭口,到头来栽赃给段炼了吗?
围观的人本不想招惹唐凝,见唐凝来了都已经闭嘴,可既然已经有人将话挑了出来,他们便开始忍不住窃窃私语。
“段猎户那样本分的人,平时连话都极少,竟干出这么凶残的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岂止是人不可貌相啊,没听说吗,人是在牢里死的,能闯到衙门监狱里把人杀了,我看他也未必只是个猎户,说不定…是哪来的逃犯呢!”
“你们胡说什么呢?”唐凝又急又气,“赵大人都没下定论呢,你们就替他结案了?谁说人一定是段大叔杀,那俩人和段大叔无冤无仇的,段大叔为什么要杀他们?”
是啊,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杀他们?
为了她唐大小姐呗!
如今琼州人有几个不知道前些日子陈竞舟和唐凝争执的事,段炼为了救唐凝,连陈竞舟那样的疯子都敢招惹,那俩假绑匪给唐凝添了那么大的麻烦,段炼这杀人目的还不是显而易见吗?
刚刚阴阳怪气搭话的老妇人白了唐凝一眼,又道:“原我还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红颜祸水,如今倒是见到活的了。老实本分的猎户成了杀人犯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琼州城的第一才子柳公子,不也被一个小妖精迷得团团转吗?本是少年英才,如今却萎靡在石榴裙下,年近弱冠也未有功名,当真是可惜!”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就是男人自己没出息,也能怪到女人的身上。
妇人言辞犀利毫不客气,惹得旁人有些好奇,敢同飞扬跋扈的唐大小姐这般说话,想必来路也不简单。
唐凝闻声看去,只觉得眼前衣着不俗的妇人有些眼熟,她思量片刻,想起来了——这不是柳时玉那位最爱倚老卖老的奶母杜妈妈吗!
柳时玉孝顺,不仅是对柳老爷柳夫人,对这位奶母也是恭敬有加,这一恭敬,便免不得让人摸不清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