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直望着虚空的医师回过神来,对上无花果的目光:“我拒绝。”
“什么?!”无花果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这混蛋最好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对旧政以及你们的制度不抱持态度,这一年里之所以留下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而这件事我已经确认完了。”神宫寺寂雷语气平淡地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无花果撑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收拢,指节凸显,站在她身侧的安则皱起了眉头。
“果然还是因为那件事——”
“既然如此!”还未说完,无花果便打断了她,眉目间都是戾气,站直身子,“那你就去死吧。”
屋内安静得只余下众人的呼吸声,被宣判死刑之人缓缓垂下双目,敛去眼底最后一丝情感,像是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无花果大人!”反倒是安的语气急促了起来,“我们还需要他!”
“你没听到他说的吗,他拒绝合作。”
“给他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我们可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把这么个不安要素留在中央区。”句句紧逼,字字迎击,两人都为了各自的阵营寸步不让。
“为了什么事如此吵闹?”
此话一出,无花果立马正色,恭敬地朝门口敬了个礼:“东方天大人。”
那个人只是站在那,周身却散发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暗沉色的军装上徽章熠熠生辉,墨蓝色的发丝一丝不苟地贴在每一处它应该处的位置。
无花果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您怎么过来了?”
东方天:“我听说了,实验资料被销毁的事。”
靴子一点点地绕到神宫寺寂雷面前,东方天的声音似一块钢板敲击而出:“你就是神宫寺寂雷?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拒绝合作。”淡淡的陈述,语毕,又像对对方的回答毫无兴致似的话锋一转。
“安。”
“是。”
“你独自率领团队恢复现有进度需要多长时间?”
“少则一两年,多则三四年。”
“不需要。”东方天背着手侧过头,只是一闪而过,安以为她笑了,但仔细望去那张脸上分明还是面无表情。
“无花果。”
“我在。”无花果谦恭地低下头。
“下次别再说那种话。”不过轻轻一句,空气却都随之凝固了起来,“我们不是崇尚暴力之辈,战争已经结束了。”
无花果捏紧拳头,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还是压抑了下来,小声应了句是。
东方天:“流放吧。”
此话一出,不仅是安与无花果,连当事人都露出了错愕的神情,瞳孔骤缩。
“打上代号,逐出中央区,生死祸福听天由命,对于这个审判结果你没有意见吧?”东方天抬眼看向神宫寺寂雷,双眼像一汪死水,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后者沉默了一会儿,叹气:“多谢。”
“呵。”这次安没有看错,东方天的确是笑了,那笑既不令人讨厌但也不会令人愉快,“其他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无人应声,原本争执不休的情景在这一刻变得可笑起来,不过是这位新统领三言两语便可打发的无聊事件。安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这可能是神宫寺寂雷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判决,只要活着就好办,无论如何这个实验必须要进行下去。
【不需要。】
没来由的,她想起刚才东方天说的话。那并不是对她能力的盲目自信,而是仿佛已经有了什么对应措施一般,胜券在握似的发言。
感应到她的目光,东方天望过来,连着无花果的视线一起。百叶窗外的光一点点暗淡了下来,灰尘隐于静谧半空,安身子僵了一会儿,将双手慢慢放入兜里,露出一副惯常的样子。
不过一瞬间,刚才面朝她的统领如今只剩下一个墨蓝色的背影,直到这时候她才觉得空气开始流通起来。
“再会了,安博士。”
不含任何私人感情的声音响起。
\\\
暴雨如注,水流冰凉地从头顶浇灌下来,浸透发丝,淌过皮肤,洗刷掉一切脏污的东西,原本应该是这样,饴村乱数却觉得今天的雨格外绵长粘稠,好像自身就带着腥味。
他靠在一旁,轻轻触碰脖子上的伤口,殷红的痕迹很快被雨水淡化在指尖。
神宫寺寂雷来到食人魔面前,单膝跪下,腿部受伤的男人因为失血过多而神志不清,嘴唇像鱼一样上下开合不知在嗫嚅着什么。医师将手放在对方头上,安抚似的捋动了一下。
一声枪响淹没在雨声里。血水无声地在地板上散开。
“呜哇,你知道你刚才杀的人是谁吗?”饴村乱数语气夸张,“臭名昭著的核心区食人魔于今日殒命~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神宫寺寂雷站起来,脸上看不出情绪。饴村乱数原本以为对方处于怒火之中,现在一看好像又不是那样,对方愈发冷静的气场预示着棘手程度的攀升。
“到这个阶段的话,已经没有救了。”神宫寺寂雷没有看饴村乱数,“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又来了,莫名其妙的话语。”话是这么说,饴村乱数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势不对就逃跑,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两个银白色的箱子放在他的脚边,“因为某个臭老头我刚才可是放跑了一个超级~讨厌的家伙,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
沉默良久,对面忽然传来:“就快到了。”
饴村乱数还未理解对方话语的含义,就听见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向这边聚集,大约有五六人的样子,凭节奏来看应该都是受过训练的人。他脑海中警铃大作,下意识的要拎起脚边的箱子,手腕就被旁人抓住。神宫寺寂雷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眼里古水无波,却有着警告的含义。
来人都是些陌生的面孔,穿着五花八门的服装,乍看不太正经,手中却拿着不可小觑的真家伙。饴村乱数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也就放弃了。比力气他向来比不过神宫寺寂雷。
那些人迅速将他们包围,派出一人去查看地上食人魔的尸体。正对峙间,包围圈忽然裂开了一条缝,一个颀长的身影走了上来,一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拨弄着进了水的打火机,嘴里叼着一根湿透的烟。
“啧。”对方烦躁地揉了揉亮眼的白色头发,将烟碾在脚底,“所以这到底是他妈怎么回事。”
饴村乱数眼睛一亮,就要冲上前,被神宫寺寂雷拽了回来,脸霎时黑了一秒,但很快恢复平常,举起另一只手:“左~马~刻!好久不见呢!”
左马刻:“你这混蛋......上次擅自挂我电话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欸?有发生过那样的事吗,人家都不记得了。”
“哈?开什么玩笑——”
神宫寺寂雷适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沉静道:“抱歉左马刻君,突然把你叫出来,我们换一个地方说吧。”
左马刻从对方严肃的神态里察觉出了不同寻常的气味,嘁了一声,背过身。他带来的那些人都自觉的分为前后两队环绕在饴村乱数与神宫寺寂雷周围,临走时饴村乱数还是念念不忘他的箱子,但是碍于神宫寺寂雷的阻挠,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中一个下手提走了他的箱子。
“臭老头你要抓到什么时候,很痛欸。”走在路上饴村乱数不满地抱怨。神宫寺寂雷抓着的正好是他之前受伤的那只手,先前和缪打斗过一番,如今又被用力攥住,鲜血透过纱布浮上表面。
神宫寺寂雷并没有理会,但是抓着他的力度不自觉地放轻了。
他们穿过空旷纷杂的街区,不时从哪里传来各种争斗、吵闹的声响,下雨天人们的情绪总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这时候只要一段小小的引线就能爆发出巨大的矛盾。左马刻的手下在路过这段区域时都展现出相当大的警惕,生怕从哪里窜出不要命的疯子。走到中央开阔地带,就能看前远处高耸的建筑物。
这栋建筑物原本是做什么已不得而知,或许是商城也或许是办公楼,但现在已经成了左马刻盘踞的领地。到处是灰黑色烟熏的痕迹与玻璃残渣,上楼的拐角处满是污渍和干涸的血迹。
左马刻领着他们上了三楼,打开一扇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长款旧沙发。只见他大咧咧的走到一张沙发上坐下,水珠顺着白色的发丝往下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