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的错。”
忽然之间,炮击声停了。护士长抬头,似乎哭过,泪水在布满尘土的脸上留下滑稽的痕迹。
“是你.....是你将门内的信息告诉了叛军!假如门没有被打开的话那些人也不会死,你是叛军的卧底吗!?”
石子向远方飞去,打着滚消失在火光之中,断裂的电缆时不时冒出银白色的电光。
“到底是怎么样呢。”
“开什么玩笑!”护士长猛地冲了上来,揪住饴村乱数的领子,女孩害怕地坐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散发女人声嘶力竭,“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是钱吗!是命令吗!本来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不应该....呜.....是这样的啊!”
护士长的力气一点点弱下去,最后缓缓跪在了饴村乱数面前,任凭透彻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他轻轻道,“理由啊......要是有那种东西会轻松很多吧。”
或许他只是想看看面前人失声痛哭的模样,过去铭刻在他大脑里的“破坏”意识还在发挥效用,毕竟坏掉的器械做出什么有违人理的事情都不奇怪。
火光掩映无力垂着头的女人,长发垂蔓,星星点点也沾染上了红色的痕迹,随后她仰起脸,眼底是一片漆黑无际。
“我无法承担......”
“拜托你......”细小的呜咽伴随着指尖的微微用力,在饴村乱数的病号服上勒出痕迹,“拜托你。”
“这是你做出的选择?”
“......是。”
“姐姐。”饴村乱数喟叹一声,捧住女人的脑袋,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上面,他能清晰的听到对方的吸气声,“我啊,最喜欢你们这种怀抱着强烈愿景的人了。”
“晚安。”
咔哒一声脆响。
几缕发丝顺着额际滑落,扫过失去瞳光的双眼,女人的头颅超越旋转的界限歪向一边,坐在不远处的女孩发出像猫一般的短促尖叫。
饴村乱数漠然的凝视着手上的事物,既看不出快意也不存在怅然。忽然之间他眯眼起双眼,猛地转头,只见敞开的后门处站着一个浑身血污的长发男人,正是众人口中如神明一般的存在,神宫寺寂雷。
“寂雷。”饴村乱数盯了对方半晌,将护士长轻轻放在地上,像是没事人儿似的笑道,“你来了啊。”
“假如是你是想要救什么人的话,很遗憾~你来晚了太多。”
神宫寺寂雷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神情毫无变化。
饴村乱数的笑容淡了,眼底浮现出警惕与敌意:“什么啊,你看到了啊。”
神宫寺寂雷没有回答,轻声问:“你是叛军的人?”
“呜哇,和姐姐问了一样的问题。”
一颗子弹顺着饴村乱数的颊边擦过,打入身后的墙壁。
“回答我。”执枪的医师神色平静。
饴村乱数抹了一下脸上的血痕,举到眼前,然后又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假如我不说呢?”
一道灰色的影子冲到他面前,不待他反应过来,颈脖处便骤然一紧,他的后背撞上碎石遍布的地板,划破了皮肤。
神宫寺寂雷的五指修长,这原本是一只救死扶伤的手,此刻却履行着截然相反的使命,无端的,饴村乱数觉得好笑起来,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没错没错,就是这个眼神。你很生气吧?要杀了我吗?医生——”
冰冷的枪口抵上他的太阳穴:“我不会杀你。”
“哦?”
“我只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知道了又能如何?反正你也不会为他们伤心,你只是在生自己的气罢了。”
神宫寺寂雷的身子一僵。
“被我说中了?真可怜。”饴村乱数发出沙哑的声音,伸出残留着血迹的手摸上对方的脸颊,摩挲,“真可怜呢,寂雷。你这样是救不了任何人的。”
医生——
烈火里燃烧的冤魂们如此喊道。
“因为我和寂雷是朋友,所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所隐瞒与遮掩的东西。”饴村乱数指了指他的心口,勾起一个挑衅的微笑,“你和我是一样的。”
一样。
他忽然明白了那天为什么会救饴村乱数,不是纯粹的同情与兴趣,或许如他所说,只因他们都是心中缺失了某一块的怪物。怪物若要装作与常人一样,只能不断地觅食、吞噬,借由他人弥补心中的空缺。
【你的眼睛就像蛇一样。】
“......我跟你不一样。”但否决的话语下意识的说出口。
一块巨石砸了下来,落在不远处的碎石坡上,惊叫声响起,神宫寺寂雷回神,终于注意到了缩在一旁惊恐抱住头的女孩。饴村乱数愣住,下意识想要去拉住对方,但是原本压制在上方的人已经起身而去,将瑟瑟发抖的孩童护在怀里。
饴村乱数捂着脖子坐起身,闻声望过去。没有初见面时那副圣洁不容亵渎的模样,这个位于废墟中心男人,浑身烟尘,但看起来依然像是神明。
“不一样吗......”饴村乱数冷笑了两声,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这样的还不行,必须让对方更深的意识到自己的本质。
“我们出去再谈。”神宫寺寂雷朝他说。
“你错了,寂雷。”饴村乱数拍拍衣服,站了起来。他的身上多了什么和过去迥然不同的事物,教神宫寺寂雷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造成这一切的既不是叛军、也不是政府,我的话.......嗯,一半一半吧。但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最重要的事物,既然你是那个女人身边的人,应该知道吧?”
暧昧不明的话语。像是恶魔的吐息。
——去地下室看看吧。
\\\
......
......
......
【医生。】从火堆里爬出烧的只剩下漆黑残骸的人,颤颤巍巍地将骨爪印上白色的衣袍。
不对。
【真的多亏了医生,我才能活下来。】
并不是这样。
【医生,等我身体恢复了就留在医院帮忙吧,反正我也无家可归。】
他——
【医生!这个——】
医生。医生。医生。医生。
医生。医生。医生。医生。
从远处传来犹如佛教经文一般的呢喃呓语,是老者的葬礼,来参加葬礼的人稀稀疏疏,脸庞全都隐匿在暗处。突然不知从哪里伸出的覆盖着黑袖的双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手肘以上都没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不■■伤■,你■■错■■■。】
声音好似笼罩在虚空里,在大脑里面膨胀。
无尽的欲望化为有着纤长尾巴的灵巧生物,一口咬掉了灵堂内死气沉沉的棺木。
啊啊。
“我.......”
医生——
数不尽漆黑的双手自后边袭来。
Episode5 Sacrilege
“神宫寺寂雷。”
“三次刻意拖缓实验进程、两次修改药剂剂量、多次被怀疑篡改实验计划,然后是这一次,于深夜突破守卫防线并将目前为止所有实验资料销毁。”即便语调毫无起伏,敏感之人也能察觉到里面的愠怒,并已处在随时爆发的边缘。
罪状书被狠狠扔在桌面上,带起的气流浮动站在桌前的男人的发丝。他的神色平静,腕上的手铐反射从百叶窗外透出丝丝线光,于室内留下金黄的碎片。
“你果然还是政府那边的人么。”
男人移开视线,沉默不言。
“既然做出了此等背叛之事,就应该承担相应的代价,我等可不是任由你们男人玩弄于掌心的存在。”
“无花果大人。”从一旁传来另一个声音,身着白袍的高挑女博士上前一步,“我知道这次的事件十分恶劣,但比起惩罚,我们现在更需要进行补救。”
换言之,这个铸就大错的男人还有他的用处。
无花果的脸色稍霁,但双眼依然凌厉如刀锋,食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自战争结束已有一年,一年。”她加重了语气。
“中央区如今的生命力是建立在秩序与等级上的,我不允许有任何隐患存在。而你们这个机构自战争前就在为政府服务,可以说核心人员都是那群老东西亲自提拔上来的,如若不是东方天大人看中这项实验,你们认为能够衣食无忧地活到现在吗?”
安低下头:“您说的没错。”
“神宫寺寂雷。”无花果撑住下颔,逼视眼前人,“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弥补你愚蠢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