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斗愣了愣，嘴角缓缓挑起一丝苦笑。
原来最寂寞的那个人，其实一直是故作坚强的自己。
但是，现在的自己——
“已经没问题了。我会好好去面对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经历过那么多黑暗前的黎明，只有一件事她是确信的。那就是即便横亘在眼前的是混沌不清的未来也好，残酷的选择也好，她也绝不会后悔对完二坦诚一切，跟他在一起。
影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表情明朗的少女，这样就可以了吗，它说。直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它终于笑了。
（……啊啊，既然是你选择的，我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好了。）
“其实你早就接受了吧。虽然你不喜欢那种类型的人，但完二君是个例外吧。”
（哈？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影子不满地撇撇嘴。直斗笑了，上前一步抱住了那个意外会在这种地方口是心非的自己。
“我当然明白。因为，你就是我啊。”
它怔住了，脸上渐渐浮起宽慰的笑容。加油哦，她听见它在耳边低语。从哪儿刮起一阵风，光点从它身上渐渐化开，沿着风的轨迹没入无边的黑暗。
光溢了进来，感觉到有光在眼角流动，灼得眼皮刺痛。直斗刚从一个冗长的梦里醒来，尚未清醒的脑子里思绪仍是一片混沌。是自己昨天忘记拉窗帘了吗，话说昨天到底是怎么睡着的？而且总觉得好温暖……她靠近了热源蹭了蹭，没想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哼。
——诶？
感觉到异样的她霎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面对的是男生结实过头的胸膛，心脏顿时漏跳一拍。她不敢置信地缓缓抬头，结果眼前出现的，是完二不省人事的睡脸。
“？！”
直斗差一点叫出声，但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又被她吞了下去。她努力冷静下来，刚清醒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搜寻昨晚的记忆——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往前一点的话，自己从本家回来，然后门铃响了……对了，理世和完二过来一起喝酒。是吗……原来是因为宿醉。
差不多搞清楚状况后，脑子居然开始隐隐作痛。到底醉到什么程度会让醉酒后的记忆完全消失，而醉酒后的自己又做了些什么——直斗细思恐极，赶紧把这些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
但至少有一条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喝醉的她让完二留下来，结果造成了这个状况——她很清楚完二不会主动做出这种事。昨天的衣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没有换睡衣。看来他也顾虑到各种不方便，所以没帮她换下来。反倒是完二，不仅和衣而卧，还连被子都没盖——她猜到他是因为顾虑跟她盖一床被子会不太好，顿时心中漫起一阵酸楚。
“笨蛋……这样会感冒的……”
直斗喃喃自语道。她挪了挪身子，才发现完二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腰间，呈保护的姿势。她愣了片刻，放松了力气又重新躺回去。
——这个人，维持了一晚上这个姿势吗。
直斗闭上眼睛，鼻翼间鼓涨着那个人的气息。没有惊扰的沉眠绵长又静谧，就像时光，就像梦。
“唔……”
完二翻了个身，原本一直晒在背上的灼热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迷糊中他感到身上多了一层温暖的东西，仅有的一丝寒意也随之消失。梦境出现了断层，他记不起来大部分的情节，只记得自己看见了光。他觉得他认识这道光。然后又陷入了昏睡。
在睡眠维持了不知多久后，体内的生物钟告诉自己已经该起来了。他不舍地撑开眼皮，映在眼底的却是整洁的淡蓝色床单和柔软的被褥。他陡然清醒，撑着身子坐起来。
“直斗——……”
对了，昨晚是在她家留宿了。身边早已空无一人，但身上却多了一床被子。完二呆坐在床上，脑子里惊涛骇浪般过着昨晚的剧情，回想起来真像一场梦。经过昨晚的洗礼，他突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去面对直斗。要是被误会了就糟糕了……他抓了抓头，头发松散地垂下来。
不管怎样，该面对的还是得去面对。他给自己鼓了鼓劲，终于下定决心起床。
踏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走到大厅，一阵食物的香味钻入鼻腔。他朝厨房望去，发现那个纤细的身影正站在灶台前忙碌，面包和咖啡的香味源源不断地从那儿传来。
他站在那里，忽然间就为这眼前的景象恍惚了。这俨然是一副新婚生活的光景。他们睡在一起，然后早上醒来，有一个人在厨房里煮早餐。一瞬间完二的心被填得满满的，他以前从未想过未来的生活会有多么好，可这一刻他信了。这一幕幸福得令他疑心是个幻象，但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打消了这个念头。
厨房里的直斗听到动静回过头，匆匆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
“早上好，完二君，洗手间里有准备好的洗漱用品，先去洗洗然后吃早餐吧。”
“啊……哦。”
完二半天才回过神，听从她的安排去洗手间整理了一番。等他出来后，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码得整整齐齐的三明治，还有冒着热气的咖啡。直斗正把大厅的窗帘拉开，让阳光尽情地倾泻进来。发现在一旁发呆的完二，她走过来取下身上的围裙，拉开了椅子让他坐下。刚坐下来，他就又毫无预警地打了个喷嚏。
“果然还是感冒了？”直斗显得很担心，伸手要去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吧？”
直斗的靠近让他想起了昨晚糟糕的一幕幕，他慌忙躲开，涨红了脸拼命摇头：“我我我我没问题的！！！”对方疑惑地收回手，却没再问什么，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不吃吗？”
“哦……喔！我开动了！”
填满了番茄黄瓜和鸡蛋的三明治非常美味，被昨晚的甜酒荼毒后到现在什么都没下肚，直到吃起早餐完二才发觉自己饿了。他大口吃下一个又拿起一个，撞见直斗带着笑意的眼神，刚要把三明治送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抱歉……不知不觉就……”
“没关系，合你胃口的话我很高兴。”
直斗喝了一口咖啡，微微笑了起来。那样平和的模样，就像昨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完二吞咽了口唾沫，鼓足了勇气开口：
“那个……直斗。”
对面的少女抬起头。
“昨……昨晚的事，我——”
“对不起。”
“诶？”
“我知道的。昨晚一定是我喝醉了才会变成那样，结果给完二君添了那么多麻烦，真是对不起。”
直斗放下咖啡杯，深深地对他埋下头。
“咦？啊……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完二没想到她会那么干脆地承认，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本来只是想澄清自己留宿仅仅是个意外。
“对不起，我肯定做了很多奇怪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好……”
维持着低头姿势的直斗的语气闷闷不乐，屋里一时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片刻，她感到头顶一阵温暖，是她所熟悉的手的温度。抬起头，完二对自己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用不着有这么强的罪恶感啦，喝醉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吧，要怪也只能怪理世那家伙，明明不会喝酒还祸害别人。而且啊，你做的早餐很好吃，这不就够了吗？”
他说着，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把手中的三明治咬下了一大口。说这话决不是恭维，他是真心觉得好吃才这么说的。拜以前搜查队的各位女士的厨艺所赐，他对年轻女性的厨艺印象分基本为负数，但好在直斗不属于这个范畴之内，谢天谢地。
直斗怔了怔，又一扫阴霾地绽开笑颜。看见她终于笑了，完二也就安心了。
“不过，多少还是注意一点吧，毕竟你是女孩子。”
“诶？什么意思……？”
完二不争气地红了脸。他想起昨晚直斗撒娇的样子和软绵绵的声音，意外任性的一面……她总是能在不知不觉间虏获和诱惑人心，最关键的是，她本人对此毫无自觉。
“呃……就是那个……很危险啊……”
“危险？”
“——啊啊啊够了你也给我多少有点危机感吧！？我可是男的哦男的！！可不是什么猫咪狗狗那种无害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