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要命的是，他带去的五千两赌资，还是问邵家的钱庄借的款子。
当时他赌瘾上头，而姜家账上能为他所用的现银不多，再多的挪用，便会被老太爷知道，一气之下，又去找了钱庄借什么高利贷，临时借些银子来，回来后翻了本再还上。谁知这次越输越多，别说翻本，反倒是赔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出来。
谁都知道高利贷是害人的东西，不过幸好，邵家的侄儿出门，说是免了他的利息，只需要到时还上就行。
也就是说，自己还有一万五千两要还，邵家的银子可以缓缓，但赌坊的可缓不得。
这些年老太爷愈发瞧不上他，反而是尽心培养着姜芹，幸好是个丫头片子，也没有什么经商的天赋，翻不出大风大浪来。
若是老太爷知道了，毕竟会更加失望。
似乎也没什么退路了。
姜福全还在胡思乱想着，姜家的下人倒是找过来了。
“老爷，小姐和夫人让我来寻你回去。”下人恭敬地说着，而此时的姜福全，竟不敢去看下人的眼睛，深怕自己心里那一点点龌龊肮脏的念头被看穿。
“好……”姜福全心不在焉地问道：“对了，二老爷可还在姜家？”
“在，还在客房住着。”
若是此事有二弟支持，会不会能办的更妥当些？二弟心思比他细上几分，又一心为他这个大哥着想……姜福全摇了摇头，不行，这不行，这事要是说出去，那可是遭世人唾弃的大罪，他还是不要连累二弟的好。
只是那赌坊的人说就宽限他几日，眼看日子就要到了，也不知他们啥时候会上门。
一回到姜府，姜福全便心神俱疲地回了房，甚至都没去几个平时多宠爱的姨娘房里，倒头就睡。
“可是回来了？”安氏听着下人的禀报，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那下人自己打听到的郭红媚院子的地址说与了安氏听，想了想又说道：“老爷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可是要让人去煮碗醒酒汤送去？”
安氏疲惫地挥了挥手：“这事你去办吧。”
“娘……”姜芹体贴地靠在安氏的肩膀：“娘不用担心，女儿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再也不让你吃苦日子。”
“好孩子。”安氏一声苦笑，丈夫已然如此，唯有女儿还是贴心，她也没什么不满足的，便催促道：“夜已深了，你快去歇息吧。”
“嗯。”姜芹乖巧地点了点头，像安氏行了一礼，领着青绦和彤儿就回了自己的朝棠苑。
等到了自己的小院落，彤儿第一个便愤愤不平起来：“老爷真坏，那个寡妇也真坏！夫人这么温柔这么好，小姐就该好好教训他们，涨涨记性！咱们夫人时欺负不得的！”
青绦脸一青，就数落起来：“老爷的坏话你也敢随便编排？！你是不是想被早日发卖了？”
“青绦姐姐，彤儿不敢了不敢了。”彤儿连忙道歉。
姜芹却在众人都看不见的暗处，慢慢勾出一抹冷笑，是该去拜会拜会这家的寡妇了，不过现在，还是先等祖父的身体好些在说吧。
第二日早上，姜芹便同安氏来到了松山居，探望姜老太爷。意识倒是清醒了不少，只是身子还是虚的厉害，受不得刺激，卧床养着。
“夫君他昨夜回了府，只是瞧着爹已经睡下，又自知犯下大错，无言面对，所以昨夜没有来叨扰，今天他定会来跟您磕头赔罪……”安氏顾着全家的颜面，好声好语的替姜福全说着好话。
“玉珍不用替那个畜生解释了，这些年他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嘛。”老太爷粗声粗气地说着，口气无奈至极：“小时候我也是亲自手把手教导着他，费了心血，只是后来姜家做大，老夫人又去得早，我整日忙的见不着人，便疏于对他的看管，也许福全变成现在的品性，我也有一份责任。只是我那时觉得，他和你成了家，算是个大人了，又有我姜家的门风在，怎么样也长不歪，谁知……”
安氏没有接话，这世间之事难料，谁也说不准本与她夫妇恩爱了两三年的姜福全，变成现在这个德性。
“祖父且歇着，芹儿去给您看看药熬好了没。”姜芹眼尖地瞥到有人朝着这边走来，便寻了个理由，朝姜老太爷说道。
姜老太爷点点头，又似玩笑地说道：“去吧，都说是药三分毒，日日灌着也没意思，倒不如停了，我四处游历，趁着还有力气见见各地风景。”
安氏吓得连忙劝阻：“可莫要吓儿媳了，您如今的身子，怎么能放心呢……”
姜福全站在门口，听着姜老太爷的话，心里不是滋味，却始终没有胆子跨进去，他冥思苦想了一夜，也没想到个合适的主意，来解决这个难题，眼下那两片乌青，正说明了他昨晚的踌躇。
“爹？您怎么不进去？”姜芹没有想到来人竟是姜福全，语气有些意外，又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嘲讽。
“我……我……我怕叨扰了你祖父。”
姜福全见到女儿，头一回有些紧张，犹犹豫豫地说着，正思考要不要进门的时候，却见有仆人气喘吁吁地赶上来，见到姜芹双眼一亮，连忙小声禀告：“小姐快去看看！前院里来了好些个人，各个凶神恶煞的，赖在大厅里不肯走，直说要管事的出来……”
见到姜福全也站一旁，那仆人有些尴尬：“老爷也在啊……给老爷请安。”
这姜府里，竟然连姜芹的威望都要比他姜福全高些？！不过姜福全眼下也没空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他自然是知道的，来的这些人，光听描述，怕是赌坊里的管事和打手。不是说好宽限他三四日，这才第三天，怎么就上门来了？
“凶神恶煞？”姜芹疑惑地看了一眼姜福全，问道：“来的可是爹爹的朋友？”
“不，我不认识……”姜福全心虚地躲躲闪闪：“我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便去看看吧。”姜芹眼神淡淡地说道，若是地痞流氓之类，也得让他们知道来姜府闹事的下场。
只是这样的话，姜家大小姐在外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美名，怕是要换一换了。
第八章
都说姜家小姐秀外慧中，貌如天仙，还多才多艺，去参加闺阁小姐们的茶会，也有一两首花辞传了出来，被其他女子拿去当字帖仿着临摹，倒得了个“诗融山水舞踏燕，眼如春水胜星辰”的名头，那都是姜芹给姜家挣回来的名声。
姜家子嗣不多，唯一的一个，顶的过别人家的三个。
可如今，别人口中那“蕙质兰心、温柔娴静”的姜家嫡小姐，正端坐在前院的太师椅上，身边站着一个年龄大些的丫鬟。
姜芹的脸上带着面纱，终归是青绦惦记着她未出阁姑娘家的名声，强行要她带上的，姜芹目光炯炯，没有流露出丝毫害怕的模样：“你们是我姜家来，是想来闹事？”
在她跟前站着的，是六七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各个身材魁梧，看着就不好惹，身上或面上的刀疤，显示着曾经的“战绩”，为首一人个头最是高大，见到坐在上座的姜芹，双手环胸，暗自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女孩周身气派不俗，看下人对待她的态度，想必便是那位有名的姜府大小姐，便语气调笑着说道：“大小姐可是说错了，我们到您府上，是想讨杯茶喝。”
“喝茶？”姜芹轻笑一声：“喝茶不去茶馆，来我姜家府上作甚？出门右转走到底，那家得闲茶馆的价格公道，还有小曲儿可听，不比来我姜家有趣儿？”
“大小姐这话可是说错了。”那群汉子互相对望一眼，露出个心领神会的微笑，有回答说道：“谁不知道姜家是咱们临安府鼎鼎有名的有钱人家，那奉上的茶水，自然也是外头吃不到的好茶，我们早就听说，今日特意慕名前来讨要一杯。”
“哦？来喝茶？”姜芹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心里却是一声冷笑，这几个流氓打手做派的汉子，到我姜府来喝茶？好啊，那就让你尝尝。
“青绦，还不给贵客上好茶。”姜芹端坐，一副大小姐的做派，语气中的重音，却落在那个好字。
青绦绷著脸憋着笑：“是，大小姐，我马上就去。”说罢，转身就出了屋子。
那些个地痞，瞧着青绦娇美，眼神色眯眯的一路追随着，姜芹嘴角挂着一丝不惹人注目的轻屑：“几位不如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些，到我姜家来所谓何事，不会真是为了来讨杯茶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