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翁对谁都是恭恭敬敬的,却也对谁都揣着一份戒备。
“殿下,要不老奴为您撑把伞过来吧!”阿翁提议道。
司马策像受了极大恩惠一般,赶紧作揖道:“阿翁您太客气了,我虽身子虚弱,但这点雨还是受得的。”
阿翁心下一沉,当即听懂了司马策言语中的深意,他赶紧小声答道:“殿下重伤初愈,便如此忧心国事,老奴实在敬佩,您放心,待会儿老奴会见缝将您在此恭敬久候之状告知陛下的。”
司马策心中一喜,他明白,有阿翁这个老狐狸相助,其效果当是事半功倍。
但表面上他却是极其平淡的,“多谢阿翁相助!”
“客气了,客气了!”
阿翁哈哈笑了两声,而后便转身回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各种花朵已次第开放,虽然时遇冷雨,但那雨却没有对花朵们造成任何致命的威胁,反而成为了助益它们成长的挚友。
阿翁沿着小径一路往棋亭而去,刚一走到棋亭边缘,他就听见了司马佑那畅快的笑。陛下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开怀的笑了,阿翁知道,这是好时机。
“杨老,方才你一子落定,明明已将朕牢牢困住,可为何到了决定生死那一子时,你却忽然失势,自己破了这必胜的格局?”司马佑言语之中带着兴奋,阿翁明白,他这多半是已锁住胜局。
只见一身素袍的杨玄远拱拱手,而后摇头叹道:“老臣年迈,老眼昏花,又如何有那本事,能挡住陛下的气势汹汹,这不,一着急便慌了神,叫陛下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司马佑大手一挥,叹道:“诶,杨老,输了便是输了,何苦忙着找理由?”
杨玄远摸着胡须,颇为尴尬地笑道。
阿翁判断,此刻便是最佳时机,于是他轻轻端起一旁的茶壶,为二人添上热水,然后笑道:“陛下的棋艺确实已臻至化境,老奴记得年初您曾与岭西王殿下对弈,殿下的棋艺在青年一辈中已是翘楚,可在您面前呀,却还是三两下就丢盔弃甲,失利败北!”
第404章 同样的感觉
司马佑微微颔首,道:“文策在年轻一辈中,确实算很有资质的,有时他认真下起来,连朕也不是他的对手。”
司马佑脸上带着赞许的表情,惹得对面的杨玄远亦是点头称赞。
阿翁闻言笑对,也不再继续说话。
此刻,司马佑终于想起了司马策,于是他问阿翁道:“他身子如何了?”
阿翁垂首道:“听御医说,似还不错!”
司马佑嗯了一声,又对阿翁道:“过两日记得提醒朕去看看他!”
“唉哟,那可巧的很,择日不如撞日。”阿翁面露喜色道。
司马佑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此话怎讲?”
阿翁拱拱手,恭敬地说:“陛下,岭西王殿下前来求见,已在御花园外等候多时了。”
“哦?”司马佑惊讶道:“那他为何不来求见?”
话一问出,他才回想起来,自己在与杨老对弈之前,曾下令除非火烧眉毛的军国大事,否则任何人不得打扰。
“殿下只说求见,却并未说所为何事,所以,老奴不敢打断陛下的棋兴。”
这时,一旁的杨老终于开口,“陛下,岭西王殿下重伤初愈,如今又在雨中站了那样久,想来身体定是吃不消,还请陛下速速召见于他,否则,老臣可担不住卓贵妃的念叨!”
司马佑点点头,忽而问了一句:“怎么,贵妃现在还没死心?”
杨玄远笑了笑,答道:“卓贵妃爱子心切,岭西王殿下又虚心向学,这原本是极好之事,只是老臣年老体弱,做什么事都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实在不敢去当殿下的老师。”
“杨老就是谦虚,莫说是当孩子们的老师,就算是朕,也有许多要向您请教之处!”司马佑语气真诚,看得出来,他对杨玄远的确十分尊敬。
杨玄远缓缓起身,而后朝司马佑作了一揖,“陛下,老臣先行告退。”
这时,司马佑扶起杨玄远,却又开口道:“杨老,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您虽已致仕,可是还请您不要忘记为朝廷推举贤能之事。”
杨玄远道:“陛下放心,若说老臣对国家还有什么用处,那便只剩下这一点了,书院之中的确有几个颇具慧根的年轻人,后生可畏,改日我定将他们的文章策论送进宫,任陛下好好挑选。”
“如此甚好!”司马佑点头答道。
而后,杨玄远恭敬地退出了棋亭,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司马策已在阿翁的引领下进了御花园。
两人当面相见,司马策非常恭敬地朝杨玄远作了一揖,老人家看着眼前这个从头到脚湿漉漉的年轻人,一时之间,觉得自己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很多年前的另一人,他们都是如此隐忍、如此顺从、如此恭敬。
杨玄远猛地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感觉究竟是对是错,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这样的感觉永远不要再出现。
“杨老,车架已经备好,请随奴婢出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宦官上前来扶他。
杨玄远摆摆手,语气淡然地说:“你前边引路吧,老夫走这几步路还是不碍事的。”
第405章 揭发(一)
司马策一到棋亭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司马佑眼皮一抬,盯着他道:“文策,你这是做什么?”
司马策叩首道:“父皇,文策有些话,已到了不吐不快之机。”
司马佑手指轻叩桌几,略略一顿,而后即问:“你要说什么说便是了,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是!”司马策又磕一头。而后,他缓缓起身,扶正衣冠,再淡淡开口道:“父皇,儿臣今日前来,即是要告发那伤我、毒我之人。”
司马佑面露惊讶,不禁问道:“你既知道是何人所为,那为何要等到今日才说?”
司马策拱拱手,语气之中竟带着几分哭腔:“父皇明鉴,儿臣也是经过了一阵纠葛之后才下了决心的,于此,儿臣亦是心痛如绞。”
“听你这话,所要告发那人定是身份特殊?”
“身份岂止特殊!”司马策道。
“那你说说,究竟是谁?”司马佑语气虽淡,然双目之中却透着旁人难以直视的威严。
司马策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事已至此,他又岂能认怂?于是,他调整内息,极沉稳地说:“父皇,那人正是儿臣的皇兄,大兴的太子。”
“休得胡言!”司马佑震怒非常,当即厉声呵斥。
司马策诚惶诚恐,带着哭腔,“父皇,儿臣与大哥虽素有嫌隙,可是他毕竟是兄长,儿臣又敢信口雌黄。”他情绪激动,竟一口气往下继续道:“可是,他伤我毒我之事,乃儿臣和贺景源将军亲眼所见,父皇若是不信,可叫人再次为儿臣验伤,看看儿臣的伤口是不是皇兄的剑法所为!或者……您可派人去会稽调来贺将军,儿臣可与他当面对峙。”
闻言,司马佑眉头微蹙,看见司马策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他的表情亦比方才缓和了许多。
“文策,朕派你去会稽,是替朕去奖赏前期辛苦作战的贺景源的,可你为何会与你大哥起冲突,以至于……他出剑伤你?”
司马策抿抿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见状,司马佑不禁催促道:“你只管将当时情形如时说来,只要你不是信口开河,朕保证,不会训斥于你。”
司马策微微颔首,而后道:“父皇,儿臣奉旨前往会稽犒赏贺景源及其部下,可去了才知,贺景源根本不在军中……而是被当时占据会稽的倭寇给绑入了当时已做倭寇指挥中心的谢宅。”
“儿臣本想去找皇兄商议解决此事,孰料竟收到了贺景源的邀约信,邀儿臣前往谢宅议事。儿臣觉得匪夷所思,但为了查明真相,还是决定亲赴贼窝。可儿臣万万没想到的是,彼时,竟在谢宅的厅堂之中看到了大哥、谢家长公子,以及时常跟在大哥身边的那个元青,当然贺景源也在其中,只是脸色略略有些怪异罢了。”
司马佑已是眉头紧蹙,他紧紧盯着司马策,不想漏过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儿臣当时不明情况,以为谢宅之中的倭寇已被大哥清剿,可谁曾知晓,儿臣尚与他说了不到两句话,大哥竟拔剑向儿臣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