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叫他捕头?”申琳低下脸往飘着碎黄叶子的地上甩甩烟,侧头问了句。
“抓警察严刑逼供他一把手啊。”阿扁接腔说,“名字又叫复光。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什么复兴大业的光明使者。”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阿扁。”
不等二人回头,一个瘦削的身影落在申琳的身边坐下来,拍了拍申琳的肩,凑过脸来问:“两人聊什么?”
“亮哥来的正好。”阿扁站起裤腿拍拍膝盖,“我正要给琳姐一个忠告。”
“什么啊?”亮子好笑地抬起脸。
一把黑色手.枪冷不防亮出了腰间。阿扁拍拍腰腹的枪说:“就是这个。”
亮子一阵没作声,隔片刻,他摸了摸脸,把那根焦掉的狗尾巴草摘在手里捻成绳结。
申琳一动不动注视着阿扁。
阿扁那张圆润的红红的脸在晚霞光中富于光泽地亮闪闪。
“琳姐想要枪的话。”阿扁兴奋说,“这把我可以给她。因为琳姐是亮哥的好朋友。”
“阿扁的枪是哪来的?”亮子仰头面不改色。
“邦哥给的!”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就在亮子准备开口之际,身后传来一声呼叫。
“过来,阿扁。”猴哥靠在铁屋边操了根铁棍咚咚地敲击铁门,“你他妈的这棍怎么选的。”
猴哥往仓门上用力一掼。
铁棍折了半个头,断成两截。
阿扁整整裤腰,惊慌失措地跑去:“天啊!我的钱!”
“这小子。”
亮子暗骂一句,扭头,手里继续玩他根狗尾巴草小绳结。申琳搌着烟头绕着圈在脚边硬邦邦的土地上碾灭了。
“老杨的膝盖好点没有?”申琳说,“他走路还行么?”
“上回去韩城工地上看了眼,老样子。”亮子摇摇头,“不肯做减压手术。”
申琳顿了顿,说:“他怕钱。”
“老杨一生都怕这东西,”亮子说,“栽也他妈的栽这上头。我真还就是不明白了,钞票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他怕钱,”申琳说,“他更怕欠人情。”
亮子嗤的一声玩味地笑说:“怕钞票纸上印的大毛爷爷我还能理解点。”
“琳子。”
亮子把一只手放在她背上,拍了拍,说:“亮哥给你句忠告。”
“这么文绉绉?”申琳皱皱眉头,扭头往他身上打量地瞟上一眼。
“男人多的地方,咱穿多一点。”亮子说,“一帮都是年轻气盛的愣头小伙子,他们那玩意起来了,保不好偷偷摸摸地干些什么。亮哥怎么给老杨交代啊?嗯?”
申琳斜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说:“直说好了。什么那玩意那玩意的,你不也有么?书上也有么,电影上也有么。有什么稀罕的,一群人当宝贝的供着呢,一刀割了真是省事。”她背身往下扯了扯裙摆,丢了句“我先走了。”大摇大摆地拉开车门往车里钻了进去。
亮子闷头抽烟了一会,笑了笑,起身到车子边拍拍车窗。
车窗降下,露出申琳的半个脑袋。
“拿着。”亮子把车钥匙丢给她,说:“会开车么?”
“开过,”申琳说,“但没考过。”
“回去的路知道怎么走吧?”亮子背着身给她指着路说,“按来时地穿条死门隧道,一路往东开就行。”
“知道了。”申琳应了声,却说:“我不会半途跑路的。”
“懂什么叫跑路么?”亮子伸手拍拍她西方人似的小巧的脑袋,“帮我把车里件外套拿过来。”
申琳贴着副驾驶,手绕过驾驶座在光滑平整的皮革垫上摸了一阵,揪着件黑色的皮质外套。一把扯过来,伸手递了过去,窗外的亮子扔了烟头用脚踩碎。
“谢了。”他利索地穿上外套往前面走去。
第5章 藏家伙
申琳躺回后车座时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屁股,她拉开罩在后座的衣服,身子定了咒语似的,人一把不动了。
盖在衣服下的是一把锃亮发光的枪首。
这时亮子绕到正驾驶后窗位置咚咚地敲响了茶色的车窗玻璃。申琳飞快地将衣服和枪都藏了起来,衣服丢在前座,枪收在副驾驶与侧窗之间。
申琳直起身,瞄了几眼靠在外面墙上的男人,把身子贴在副驾驶座背上拿手在凹槽夹缝里轻轻地转溜。
触感很好,又滑又溜。这是违禁物品,可是这里几个人都似乎人手一把,弹匣里还有两发。申琳小心翼翼地拆装完了,禁不住心头一跳,盯着窗外抽烟闲聊的男人们把枪又藏了回去。
晚上六点十分,过去了二十分钟,吃了几块压缩饼干,冬日的夜彻底地黑沉下来。
亮子给人打完了电话,忽觉身后一人,一抹暗暗的影子落在身旁,唤他一声。
“亮哥,狗崽子们来了。”阿扁在跟前静静地说。
亮子拿望远镜朝远处大道远望几眼,暗色的天际之下,几个人影嚣张地走来。
“抄家伙。”亮子放下望远镜,吩咐一句。扭头,两车七人加上他们三人总共十人,转眼之间,在门前稻地上都聚集齐了。
“我再说一遍。”亮子说,“往手上抡,最好别整死。废手就够,整残了都没事。”
“是——”齐声说。
“小点声。”亮子笑着说了句,从怀里摸出几块口香糖,撕开外皮咬在嘴里,一手扔给了他们。
“亮哥,几个人?”里面的猴子问。
“十三个。”亮子回道,“问题不大。”嚼着口香糖,一边掼起门边的一根铁棍一边挥了两下说:“跟我来。”
一行人跟在后头,亮子忽然看到申琳的身影往这走来,身上披了一件他的外套,衣服很大。下摆直接垂下遮住了屁股和那条摇摆小短裙。
“琳子,你一边看着。”亮子抽暇叮咛一句,走着说:“赶明儿学校就没人敢对付你了。”
“以暴制暴。”猴哥在后应声,“还是得这么回事。”
几个人在一边附和,申琳双手紧紧插着口袋。亮子见状瞟了眼就问:“有话对我说?”
申琳垂首摇摇头,没有吭声,双唇紧抿。
那阿扁拿望远镜又看了一眼,忽地夸张一叫:“怎么还有群人?”
“什么?”
亮子脸色变了,一把夺过望远镜,视线定在远疾而来的两辆车上。
“妈的,差佬!!”
“别吵。”亮子沉声叱道,把眼睛贴在望远镜后沉睛瞭望。“不是警察。”亮子说着,把望远镜扔到阿扁的怀里,压着步子走了几脚。几个人弓腰曲背地弯伏在铁屋边。
猴子拿手抓了抓铁网丝,目光炯炯地望向几点星火举起的地方,红红绿绿的一片,他咬了口舌头说:“他妈的,这绿的什么东西,照得老子眼花。”
亮子使劲嚼着嘴里口香糖说:“情况有变,咱们先不动。”两只手扒开铁丝向五个从车上跳下来的大汉盯着,两眼黑亮得直发光,侧脸对他们说:“另外有群人替咱们动手了。”
“不是一伙人?”阿扁说着把脑袋扎出铁网外。
“嗯。”亮子沉声,“咱们静观其变。”
申琳也伏在网边,亮子扯着带子把望远镜从阿扁手里拿来,说:“阿琳,那些什么人?你看看,”他把望远镜扯好,放在申琳手里,追问一句:“你认识不认识?”
申琳透过望远镜看了几眼,只是摇摇头。猴子咦地一声问出了在场十人心中困惑:“那是哪帮人?”
“学校派争?”阿扁拽几下网丝,别过头来:“亮哥,没咱们的事。”
“嘘——”
亮子竖着嘴唇,话音一落,阿峰为手帮人挥舞起手中棍棒,嘴里妖魔鬼怪般地嚷声叫喊。对面群体型近乎他们两倍的男人纹丝不动,侧影如几座吃人的大山。
阿峰叫完了,轮到蛇皮,心里太过紧张,蛇皮呼啦呼啦地一阵舞动,手心里渗出滑溜黏腻的汗水。棍棒啪嗒地滚到了地上。
蛇皮浑身一惊,人渐渐冒出冷汗,弯腰刚想去捡,那根棍子叮当一声给人用脚勾了起来。戴墨镜的外国大汉叽里咕噜地冒出一句他听不懂的外文。
近处的亮子嚼几口口香糖,扳了扳指关节,对一群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的弟兄说:“这可能牵涉外国势力,不是城里的事。”
“亮哥,手痒痒了。”一个人说。
“回去跟你老婆说。”亮子笑骂一句,惹得一帮人低低地笑,神经驰松下来,靠着铁丝网随意地开起黄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