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很爱你呢,”她笑了笑,像是陷入回忆中:“还问我你的事情,你却瞒着她假死,又利用她颠覆朝廷,她也是可怜。”
“我现在一想到她和冉将军欢好的时候,她或许还在想你,我就很兴奋……”她冷笑:“你知道吗,是我把她推到冉闵床上去的呢。”
“堵了她的嘴,杖毙,丢到乱葬岗去。”冷漠不带一丝感情。
待女子被拖走之后,他吐出一大口血来,身边的人见了询问,是否要传太医,他答一声无碍,却咳嗽不止。
他复执笔来,却思虑重重,总也下不去手。良久,从怀中取出一只包好的紫金步摇,目光温柔,像是在注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股腥甜又涌上喉咙,身子向前倒去。
“来人啊,快传太医!”
屋内的人忙忙碌碌进出,白沂走到那个晕倒的男子面前,见他闭着眼,虽白了大半头发,面上也有不少皱纹,眉眼神态却同他自己如出一辙。
更像是,老去的自己。
侍卫中有一人抽出剑,往昏迷的男子身上刺去,白沂起身去挡,当剑与他身体相触的那瞬间,他似乎觉得有一阵钻心的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7章 是结局也是开始
白沂昏睡了整整三天。朝雾醒后想起昨晚的一切,原先怕白沂伤重不治身亡,好在他的呼吸依旧在,放下心来一心一意照顾他,同时将猎户的尸首丢去了外边。
夜半醒来,感到自己的手被狠狠地抓住,她微微惊讶,点燃灯见他眉头紧锁,不见有醒来的迹象,手却牢牢抓着她不放,她能和一个病号置什么气呢。
将手抽了出来,她继续入眠,第二日醒来时又发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真让她怀疑是不是这人中途醒来过,故意抓着的,但看他苍白的面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屋中有不少囤积的食物,不远处又有溪流取水,朝雾在此地不愁吃喝问题。
白沂一直不够清醒,睡着比醒着的时间多。朝雾拉开他的伤口一看发现不少都溃烂了,只得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找出几味药来,可对于这样严重的伤口来说,仅仅只是杯水车薪。
这样绝望的日子直到白沂的部下找到他们才终结。
据说他们是根据白沂路上留下的记号找到他们的。
下属中不乏出色的大夫,朝雾心想终于没事了。
他们终于回到岳麓,当朝雾左手正扶着车辕下车,右臂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地扶住了,于是不费力地稳稳落在了地上。
白三郎最是清高,最是守礼,现在这一举动一定只是想让她安安稳稳的下马车。
旁边还围着这么多人,朝雾微微羞恼,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呢,他们可什么关系都没有啊,至少目前看来是,嗯,在谷底共患难过算一点关系吧,但好像也仅限于此了。
她在白沂昏睡过去的几天已经想好了,这辈子她要好好地过,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弃掉,虽然她的确是很爱他,但是她相信时光会冲淡一切。也许白沂之于她,是前世坠入深渊后所仅能窥见的天幕上的月亮,长达数年的相思始于年少时的悸动,于经年的求而不得中愈演愈烈,最后被岁月酿成莲心味的酒,嘬一口,满是辣与苦涩。
可这陈酿也该有喝完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应该有选择新生的权利,而不是困在过去,说不清是固执还是执着,最后精疲力竭,歇斯底里。
也许这一辈子她永远不会再爱上别人,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替代他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了,但她还可以去喜欢很多人,她还想去看看那些古书中的奇谈是否真的存在,想去南疆聆听遥远的驼铃声,想去大海的彼岸,据说那里有一个扶桑国,那里的人们还穿着兽皮吃着生肉……
重活一世实属不易,能够摆脱笼中鸟的身份是上苍的赐予,虽然她曾经恨过许多人,但是那些恨意都渐渐淡去,如果可以活得更好,她愿意放下过去的爱与恨,天之高远,海之广阔,都该去看看。
等哥哥科举入士,她再去找弟弟,然后他们就可以一起周游天下,想到这里,朝雾低头无声笑了笑。
白府门前渐渐地聚拢了人来,有女郎们尖叫:
“三郎三郎,那莫不是三郎。”
“自然是三郎回来了,哪个男儿郎生的这般俊俏!”
“疑,三郎扶谁下车哪?”
“白三郎,她是谁啊”
“三郎今日若不说,便不准入府去!”
……
“姑娘跟我来。”
朝雾只跟着白夜向前走去,临进府前回头看了一眼白沂。
他站在人群中间,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皎洁若仙,是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郎君。
那人群中的白三郎似乎有所感觉,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随着他这一转眸,围着的人也纷纷看了过来,这千千万万的瞳孔里,唯有他的眼眸最为清澈,让她脚步几乎一顿,要绊倒在门槛上,好在丫鬟扶过她,她方才抬步朝里走去了。
“白三郎有了旁人,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三郎三郎,你说句话啊!”
……
在这之后白府的日子,朝雾过得甚是舒服,不同于之前的拘谨,明显可以感受到下人对她态度的转变,再不敢乱嚼舌头根子,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的。
虽不明白他们脑补了什么,朝雾不想想太多,反正想想也都是猜的,踩了也都是错的,没什么好想的。
于是绣绣花,画画图,看看书,平日里有白府的小姐来找她玩,她也就应了,总之日子过得甚是悠闲。
只要她不去京城,那京城的一切就与她无关,兄长的学识相当好,中进士是早晚的事,等他中了进士最好去地方当个官,她就跟着过去,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兄长若是个县令,那就是地方上最大的官了,再没人能欺负她,她还可以横着走。想到这,朝雾不由美滋滋地咋咋嘴,她一辈子不嫁都没事,谁敢对县令的亲妹子说三道四!
最好呢,弟弟能够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然后时光就这样过去,这样就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
“兄长,这便是岑姑娘的心愿了。”白三郎的书房内,白小姐对自己的兄长正色道。
“我知晓了。”书哗的合上了,他垂下眼帘,答道。
接下来的一切,都如同朝雾想的那样。
岑晏登进士,外放江南一个小县城当一个县令,虽与荣华富贵无关,但胜在天高皇帝远,足够她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唯一有遗憾的是她始终没有找到她弟弟岑学,但她相信她的弟弟会回来与他们团聚,也许就在不远的一天。
一转眼的时间,又过去了三年。
古人诗中的“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很好地在她身上得以体现。岑晏除了关心民生大事外,还要抽出一大把时间处理妹妹的私事,譬如说哪家哪家又为争夺自己的妹妹而大打出手、争风吃醋之类的。
由于他政绩不错,三年时间里从基层被调到郡里,官虽升了,但是让他头大的是,妹妹的烂桃花更多了。
出于一个疼惜妹妹的兄长的心理,他觉得所有和他套近乎的男子都是冲着他妹妹来的,成了真冷面郎君。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那些男子的错,他的妹妹这么温柔美貌,受人追求很正常,那些人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娶他妹妹还得看他答应不答应。
岑晏见他的妹妹丝毫没有看上谁的打算,心想妹妹不嫁的话那他就养她一辈子好了,反正妹妹嫁给谁他都不放心,还不如让他来照顾。
每逢三年一度的科考结果总是吸人眼球。
“据说今年的状元郎极为年轻,圣上本想将公主嫁给他。”
“驸马爷?”
“可他拒绝了……”
“这样天大的好事,居然不要,这状元郎的书怕是读到肚子里去了吧。”
“可不是吗,平白的被圣上厌弃……”
……
年复一年,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
这一年的大旱过后瘟疫肆虐,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年轻的钦差大人奉皇命自皇城赶来,遏止这一场灾祸。
岑晏所在的郡城还算好,没有发生叛乱,死的人也不算多。
朝雾手执白团扇,半掩着面容,往郡府的下方觑去,看见被众人簇拥着的钦差似有所感,向她的方向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