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盲人对数字和声音是很敏感的。到窗边多少步,到门口多少步,从房间门口到厕所多少步,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四五天下来,即使身边没人,她也可以在房间和茅厕两个地点自由穿梭。只要有人一进后院,她便可听见风吹草动。对方的性别、方位、大致身形、有无武功,都能做出最基本的判断。另外,她的皮肤感觉也比从前发达了许多,只要不是阴天下雨,根据阳光照射在身体上的温度也可以判断出大致的时间。
所以,尽管眼睛暂时不能用,其他零件却好用得很。对黑暗生活的适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她不想劝自己“要坚强”什么的。因为接受生活的重重打击,以及在重重打击中站起来,从来都不是一句坚强就能概括的事情。
譬如说一个好端端的人突然瞎了眼睛,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打算继续活着,她就必须要去适应没有色彩没有影像的生活。并不是怨天尤人以泪洗面就能重见天日,更不是乐观了坚强了视力就能顺利恢复过来。
既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生活,就换个其他方式继续生活。只要你活着,就必须得接受现实,并在适应中逐步改善它。
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希望二字,未免太过主观。
什么坚强不坚强的?坚强二字,未免太过矫情。
既然没有死的勇气,就好好地活下去。反正这世上的残疾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别人可以屁颠屁颠地活着,荆桦凭什么不能?
适应现状,笑对人生,不是一种境界,而是一种能力。
耳畔传来一阵轮椅的轱辘声,她知道欧阳明日来了。
“荆姑娘,今天头还疼吗?”欧阳明日问。
荆桦摇了摇头。一根金线瞬间缠上她的腕,片刻,又迅速收回。
“你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和易山要去四方城,姑娘随我们同去吧?”欧阳明日问。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荆桦问。老实说,她不想去四方城,至于原因,或许是不想被卷入剧情当中吧。
“如果姑娘不愿去,我等就只得继续留在此地了。”欧阳明日的语气难掩失望。
“那我岂不是拖了你们的后腿?”荆桦有点良心不安。
“无妨,在下绝不强人所难。”欧阳明日说。
荆桦沉默了。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吧,又要忍受原剧里的狗血剧情。如果不去吧,欧阳明日这般归心似箭,荆桦还真是有点于心不忍。
欧阳明日一心想去四方城见他那个不争气的老爹,每当心绪烦躁的时候,总不免要吹奏那曲既悲催又带点恋父情结的孤灯提单刀狂风啊暴雨。原剧中欧阳明日处理完石东升的事情就直接赶去四方城了,如今为了医治她的眼睛,已在此地耽搁了好几天,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想必心里早已急得快要炸毛。
如今欧阳明日已经开口说了要去四方城,荆桦若还硬要留在这里,欧阳明日想必又免不了各种明媚忧伤。想到这里,荆桦觉得继续留在这里的想法很是自私,像个拆散父子关系的大后妈。
“我这个样子怎么去?”荆桦问道。
“你用手扶着我的椅背,行慢些便是。此地离四方城不远,就算放慢脚步,天黑之前也可到达。”欧阳明日说。
“那好吧,我去。”
纠结了半天,终究还是答应了。
第9章 趁人之危
高易山推着轮椅,荆桦扶着欧阳明日的椅背,走了大概两个多时辰。
轮椅突然停了下来。她听到欧阳明日叹了口气,又冷哼了一声,说道:“四方城,我回来了。”
他们没有继续前行。此时的欧阳明日,想必正在回忆自己的身世。荆桦记得这个戏份的持续时间大概是五分钟左右。
高易山看到欧阳明日持续愣神中,不禁问道:“爷,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要不要进城啊?”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公主,那个那个,就是他们两个救了你的!诶,那个女的也在哎!”
欧阳明日眉头微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公主?”
“听小喜说,是两位大哥救了我,我还没谢谢你们呢!”欧阳盈盈的声音清脆甜美。
“不必。”欧阳明日冷冷地说道。
“哎,不行,我欧阳盈盈是什么人哪,你们救了我是当然要谢的啦。对了,你们怎么称呼啊?”欧阳盈盈热情地搭讪。
“你不必知道。”欧阳明日冷冷地答。
“哈,你架子倒是挺大的!不过,我欣赏你,更何况你救了我,我是一定要谢的。这样好了,我先带你们回去见我爹,让他好好地赏你。”欧阳盈盈毫无眼力见地继续勾搭欧阳明日。
“还不谢谢我们家公主,能见到城主,那可是天大的荣幸。”小喜眉飞色舞地说道。
“城里的规矩真好,连婢女也可以在主人说话的时候打岔。”欧阳明日冷冷地抛出这么一句,噎得小喜白眼直翻。
“恩公大人,别那么严肃嘛,你还真会教训人呢。”矮油,对陌生人也可以这样撒娇的哇?
“在下有事在身,恕不奉陪。”欧阳明日一边说,一边抬了抬手。高易山心领神会,推起轮椅就走。
“你……你竟敢对公主如此无礼,难道就不怕城主怪罪吗?”小喜气呼呼地说。
“你说你爹是四方城的城主?”欧阳明日并不理会小喜,只是望着欧阳盈盈径直问道。
“是啊,我爹要是知道你救过我,一定会好好地赏你的!”欧阳盈盈信心满满地说。
欧阳明日冷哼一声:“就算欧阳飞鹰给我再多财富,我也不屑去见他!”
“你……你怎么敢直呼我爹的名讳!我爹可是大大的好人哎,你居然敢这样说!”欧阳盈盈很为自己的老爹抱不平。
欧阳明日又是一声冷笑:“好人?你回去问问,二十几年前他做过什么亏心事!”
“你……”欧阳盈盈听了此话,气得抬手就要打他,却被高易山拦了下来。
“公主,我们是不会去的,你不要强人所难了。”荆桦开口说道。
“是你?”欧阳盈盈这才注意到荆桦的存在。她觉得这个前几日跟她抢珠花的女人似乎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小喜也观察了一阵,突然若有所悟地对着欧阳盈盈耳语道:“她的眼睛……眼睛……”
欧阳盈盈走到荆桦身前,小心翼翼地抬起小手在她面前晃了几晃,问道:“诶,你的眼睛怎么啦?”
“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太笨了,害我被石东升那个家伙打得脑出血。”荆桦如实回答。
“……啊?是我连累了你,不如把你带回宫中医治吧!”欧阳盈盈说。
“不必!她是我的病人,此事就不劳公主殿下费心了。”欧阳明日言罢,冲高易山和荆桦二人说道:“我们走吧。”
“站住!你污蔑我爹,没跟我道歉休想走!”欧阳盈盈拦住欧阳明日大声喊道。
“我说的是事实,如果不信,可以回去问你娘。”欧阳明日说。
“我娘早就搬到水月庵去了,我要你现在就跟我道歉!”欧阳盈盈不依不饶。
“进城。”欧阳明日说。
“Bye-bye!”荆桦冲欧阳盈盈和小喜挥了挥手。
三人继续前行,不再理会这个刁蛮的小公主。
“你别走,把话给我说清楚!喂!喂!!喂!!!”
在高朋客栈用过晚膳,荆桦随高易山来到了欧阳明日所在的房间。
“荆姑娘,如今你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无需再服用汤药。每日针灸三次,将颅内淤血充分化开即可痊愈。姑娘此时若有空,就让在下为姑娘针灸吧。”欧阳明日说。
“好。”荆桦答应道。
高易山将针灸包递予欧阳明日,欧阳明日捏起一支银针迅速刺入荆桦头部的穴位,又捏起一支银针刺入穴位,紧接着又是一支。荆桦只听到“唰唰唰唰”的声音不绝于耳,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数百支银针全部用完了。
荆桦觉得此刻的造型一定很诡异,好奇之下抬手向自己的脑袋摸去。
“不许碰!”欧阳明日将荆桦抬起来的那只手强行摁下,并点住穴道,说:“乱碰可是会死人的。”
荆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连道谢。
“半个时辰之后,我自会帮你取下,你且耐心等候。”欧阳明日交代了荆桦之后,转头对高易山说,“易山,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