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善武的脸色变了变,强作平静,可声音是颤抖不已,“大哥,大哥很快就要回来了。娘你先休息休息吧。”娘亲这么担心大哥,大哥竟然还在龙宫快活!听说龙宫里面遍地是珠宝,美女众多,大哥,你就这么轻易地被迷住了心窍么!余善武恨恨得想着。
余母摇了摇头,拉着余善歌的手要坐起来,余善歌体贴得扶她坐起,在背后垫了薄被子。余母眯着眼睛,馋馋弱弱得说:“那我要等文儿回来。”又转头对着余善歌说,“歌儿,你看娘瘦不瘦,是不是显得很憔悴?文儿看见了会不会很担心?”
余善歌咬了咬唇,眼眶微红,强忍着眼中的泪说:“不憔悴,娘,你最美了!”
余母闻言,微微一笑,眼里漾出水色,眼神温柔得让人不自禁得沉溺其中,苍老的面容仿佛年轻了十岁。她抚摸着余善歌的头发,低低得说:“咱家歌儿才是最美的。”动作轻柔,仿佛在触摸最珍贵的宝物。
余善歌别过了头,死命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歌儿成亲的那一天。”余母放下手来,靠在床头,不舍得看着余善歌。余善歌听了母亲的话,羞涩的看了一眼玄素,又垂下头来,小女儿姿态一表无遗。
商昕之下意识得看向玄素,玄素面色淡然,仿佛面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禁松了口气。看着余善歌的痴情,他又略有几分同情。道长法术高强,为人正直,相貌不凡,着实是人中之龙,但是他对人极为冷淡,对感情之事更是甚为淡漠,怕是要辜负姑娘的一片真情了。
几人各有心思,一时之间屋子里面寂静下来。
突然,余母剧烈咳嗽起来,余善歌大惊,连忙轻轻拍着余母的胸膛,帮她顺气,余善武跑进厨房倒了碗热水过来,还没喂给余母喝下,就见余母噗得吐出一口血来。
玄素上前把脉,诊了没多久就松开手来,两指顶在余母肩窝处,暗暗运气。一番动作下来,余母的呼吸总算平静下来。玄素收回功力,退回商昕之身边。
商昕之看他,玄素摇了摇头。
“行将就木。”
闻言,商昕之愣住了。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四十岁不到的年华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商昕之的父亲去得早,是被山间小路的落石砸死的,他的母亲得知此噩耗之后吞药自杀。一夜之间,他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那种滋味他最是清楚。
悲伤得看着余善武和余善歌,商昕之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们。
“文儿……文儿……我的文儿呢?”
余母微喘着气,低低唤着余善文的名字,眼神恍惚,已然寻不到焦距了。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明亮,东方的天空翻起了鱼肚白,商昕之看向屋外,安静的巷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他转头对玄素说:“道长,你能联系到余兄么?”
玄素沉吟了一声,闭目,掐起手诀,默念了一段咒文,片刻功夫过去,复又睁开眼睛,淡淡道:“龙宫周遭都围起了结界,并不如我当初召唤小游时那样轻易了。”
“结界?”商昕之大惊,“怎么会?”明明昨天还容易得很,怎么今天就架起了这么强的防御?莫非龙王想要反悔?
这么想到,商昕之有些着急了。“道长,那你试试找找小游。”
玄素点了点头,又掐起了手诀,“小游。”他唤着小游的名字,那边有了回应,听起来十分着急。
“道长哥哥,你快来救救余哥哥!”
“发生什么了?”
“龙王大人今早与余哥哥大吵了一架,他把余哥哥关起来了,谁也不让见!”
“……我知道了。”
玄素转头对商昕之说:“龙王困住了余善文。”
“那怎么办?”
“咳咳——咳——”
“娘——娘——”
屋内又响起了咳嗽声和余善歌、余善武的惊呼声,玄素想了想,对小游传声道:“你想办法联系余善文,我今夜亥时去救他出来。”
“真的吗?道长哥哥你要快来,余哥哥都不吃饭了!”
“嗯。”玄素切断了与小游的联系,转头正对上商昕之满是期盼与担心的眼神,他冷了脸,严肃得说:“这次你不要去了。”
“道长……”商昕之闪着大眼装可怜,我也十分担心余兄的啊!
“很危险。”玄素正经得说,他看向商昕之的眼神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对视了一会儿,商昕之终于败下阵来,垮了脸,道:“好吧。”想了想,又自振作了精神,补充道,“那我在岸上等着道长。这时候的龙宫肯定很危险,道长你千万要小心!”
玄素的神色柔和一些,点了点头。
☆、谈心
重黎问他,这人间哪里好呢?上了岸,他余善文不过是一介凡人,家徒四壁,饥寒交迫亦是常有。哪里比得上龙宫里舒适惬意。这南海扬波万里,红珊瑚,白珍珠,琳琅满地,美女如云,当真就一点也入不了你的眼?
他说,我只想回家。
原以为,昨夜那场欢好是两人心意相通的最高点,可却没想到是感情破裂的开始。重黎不懂他的心,他虽然在人间过得窘迫而难堪,但是他的母亲,他的弟妹,他所有的感情寄托都在人间的那间小院里等着他回去。母亲病重,身为长子却并未随侍汤药,已是不孝,如今贪恋软衾,更是不该。
黎明时分,温情过后,重黎的呼吸还未平复,他摩挲着余善文的头发,一举一动中满是温柔,可说出口的话是不容拒绝的坚定,重黎说,把你老母亲接到龙宫一起住。余善文摇摇头,母亲哪里肯会,且不说龙宫的环境不适宜凡人久居,就说,那间她与父亲共同生活了半生的小院,便是母亲心心牵挂着的地方。
——重黎,你放我回去吧。我只想见见母亲。
——善文,我这一生已是离你不得。我自会送去仙丹妙药,助她恢复健康,你便安心待在龙宫陪我,可好?
重黎铁了心不能让他上了岸,回到人间。这一个月里,重黎怎么会看不出来,余善文望着水晶宫外的碧波沧海,愣愣得出神,也只有在触及到房间中摆设的一些人间的饰物才会露出无比温柔的神色来。这种神色与他平日里的儒雅温柔不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幸福感。
重黎想,善文的这种眼神只能落在自己身上。因此他在今早离去的时候命人撤走了屋内所有与凡间有关的东西。可他承受不了余善文那一瞬间变了的哀怨眼神,心跳骤然变乱,那双眸子看得他内心慌乱不已,仿佛无法呼吸,只能慌乱得套了袍子匆匆忙忙离了宫殿。
海里的冷湿之气透过没有关紧的房门吹了进来,余善文将身子埋进被子里面,心里一片冷凉。重黎,重黎,你当真如此信不过我,这与拘禁有何差别?
然而,他没想到,等待他的是真正的拘禁。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扇雕花镶嵌着明亮珍珠的房门被关了个严实,正在房中穿衣的余善文只听见一阵金银敲打的叮当声音,咔得一声,房门落了锁。他在屋内高声唤着,唤着小游的名字,唤着随侍水族的名字,唤着天,唤着地,唤到最后呢喃得却还是那个梦回时分因情爱深受折磨而呼唤的名字——重黎。
重黎……重黎……你放我走……重黎,重黎,你会毁了我的……
重黎……重黎……重黎……
他一遍遍的唤着,门口却未有人应声。仿佛偌大的水晶宫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颓唐得坐回桌边,扫落了一桌的精致杯盏,攥着拳头,暗暗咬牙。
罢了,便看谁更心狠。
他将屋内所有的珍贵珠宝打落在地,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却仍无人理会。他将下人送来的饭菜砸在了门上,精致丰富的饭菜顺着装饰华丽的门板滑落下来。
门外的小侍低低问了句:“余公子,可是菜色不合胃口,我叫厨房换些过来。”
余善文冷笑,扬高了声音,道:“你便下去告诉重黎,若他不放我回去,那便——等着给我收尸吧。”语毕,端坐在桌边,闭目,终是将眼泪生生压了回去。
重黎,我们之间既然有爱,又何必互相折磨,闹至如此地步。
广利王重黎来了,可是他没有进屋,他站在门口,却没有勇气推门进去,他的手放在雕花木门上,轻轻的抚摸着,好似在抚摸房中的人一样。善文,你便如此希望回去吗?你为何不能多信任我一点,我不会让你的老母亲出事的,我只要你待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