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说:“我都知道,就是心里不舍得,现在就希望爹能给娃找个好人家。”
“我看难,人家都恨不得多生几个男娃呢,谁愿意要一个女娃。”
“你怎么也这样,女娃咋了,咱们不都是女娃嘛!我看那女娃额头宽宽的,长大有出息哩。”春花忍不住反驳。
说话间,小女娃又哭了,歇斯底里地。
燕子跟着春花来到堂屋,掀开门帘子走进里屋。小女娃把身上春花的衣服蹬掉了,头上冒着汗。
春花一把抱起来女娃,女娃顿时不哭了。燕子姐觉得神奇,也想抱过来试试,手刚伸过去,女娃又开始哭了。燕子姐口说:“奇了,奇了,这就是缘分吗?”
春花忍不住笑起来,一脸的温柔。
燕子姐掐了一把春花,又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回家挤羊奶去了。
春花从衣柜里找出一条冬天的宽围巾,学着村里电影里媳妇的样子把女娃绑在后背上,又开始为春晖细细碎碎地收拾起行李来。夏天穿衣比较简单,倒是很快收拾好了。
春花一边忧愁爹在二姑家不知道咋样了,一边忧愁着娘一个人割麦子得割到啥时候。现在多了个女娃,没经过爹娘的允许,春花可不敢带着她在村子里招摇过市。
春花有点懊恼地想,早上应该让娘留下来照看娃。
春花年轻力气大,割起麦子来也比较快。她镰刀所过之处,身后一大片一大片倒下的麦子。麦子不是光割完就没事了,还得捆扎,然后装车拉到场上去晒。白天的日头毒辣得很,麦子晚点拉走就直接晒炸开在田地里充当肥料了。春花越想心里越着急,娘的腰从前月子没做好,落下了病根,弯得久了就疼得受不了。
春花把燕子姐送来的羊奶用小勺小口小口地喂给女娃喝,想着,喂娃真累,爹娘拉扯她们三个真不容易。小女娃喝着喝着竟然眼睛一眯就睡着了,春花差点笑出了声。
把女娃放在床上,春花用一条小毛巾盖在女娃的肚子上,想着她一时半刻也不会醒,得赶紧去田地里把娘换回来。
太阳已经出来了,照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春花赶紧把草帽戴起来,一路走得很快。
到了田地里,春花喊了一声娘,春花娘回过头看是春花来了。
“怎么把娃一个人留在家里了?”娘问。
“娘心里还是关心这小女娃的。”春花心想,嘴上说着:“没事,大不了醒了哭几声,我来把你替下,你回去看着她。”
娘扶着腰,慢慢站起来,自认为站到最直的状态了却还是些许弯着。太阳的光把娘脸上的汗水照得有些发亮,衬得娘的脸更显黝黑。
春花拿着毛巾替娘擦了一把汗,说:“娘,咱们要不把地也租几亩给张吉龙吧,咱家干活人不多,春晖是要去读大学的,你和爹忙不过来。”
“那哪成?”春花娘瞪大了眼睛:“种地是祖祖辈辈传来下的,我和你爹慢慢干就是,咱不和人家比。”
春花不说了,拿过镰刀就割起了麦子。春花手大,一次握起一大把麦秆,只听到“唰唰唰”的声音,一会儿一大片麦子就倒下了。
春花娘在地头望了一会,回家了。她这一路都在想着,要是春花能招个上门女婿该多好,家里干活不用发愁了。现在自己和春花爹年纪越来越大,总有些力不从心。一会儿她又怪自己想多了,人家老郑家也就郑军一个儿子,怎么会允许做上门女婿。
到了家门口,门竟然开着。春花娘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春花忘记了锁门,屋子里还有个女娃呢。春花娘赶紧走进堂屋,一看,是春草来了,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娘,这个女娃咋回事?哪里来的?”
“春花搁西潭岩的芦苇丛里捡回来的。”
春草把女娃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她和杨树林结婚有三年了,肚子还未见动静,婆婆虽然没有明着说她,背后和邻居们不知道嚼了多少舌根子。春草当做啥都没发生心里却在滴血。她眼见这个女娃,心里喜欢得紧一听说是春草捡回来的,心里顿时打起了主意。
春花娘看出了大女儿的心思,她和春花爹何尝没想过让春草抚养,可是杨家能同意吗?她不愿给大女儿的生活带来一点点的不愉快。
“你爹去你二姑家了,让你二姑寻个好人家,你就甭想了。”春花娘赶紧打消大女儿的念头。
春草沉默了,她知道娘的想法,是怕自己在杨家抬不起头呢。
“我包下些粽子,拿了些给你们尝尝,我先回去了。”
春草把女娃放回到床上,依依不舍地走了。虽然只抱了女娃一会会,小娃子身上的奶香味让她尝到了做娘的滋味儿。
春草和杨树林感情很好。杨树林爱着她、宠着她,可是老天给了她丈夫的疼爱,却不给她做娘的机会。三年了,她和杨树林跑遍了县城里大大小小的医院,那些大夫都说他们俩身体好着呢,怀上孩子只是早晚的事情。
杨树林心宽,安慰她说可能还是不够努力。到了晚上,杨树林在她身上更卖力了。一个月,除去月事的那几天,他们每个晚上几乎都要行一次房事。开始,春草还能感受到夫妻间的乐趣,后来,当乐趣变成一种任务,春草和杨树林都感觉了疲乏。再同房时,春草象征性地哼几声,是为了让杨树林快点迸发出来。
春草婆婆开始时还拖人给到处找秘方给春草熬药,药渣倒得门口都快堆得放不下脚了。婆婆也终于失去了耐心,长吁短叹,成了她经常的状态。
要是能把这女娃抱回去该多好,春草又忍不住想。
第4章 发烧
一直到了快晚上,春花爹才回来。
春花娘赶紧迎上去,把驴栓到了棚里。又喊春花把春草送过来的粽子热上,烧了点青菜汤,让春花爹就着一起吃。
一直到春花爹把饭吃完,春花娘才开口问:“咋样了她爹,她二姑咋说呢?”
春花爹说:“怕是不好办,人家一是怕这娃是有毛病才被家人丢了的,说现在再穷也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二是怕回头养大了,这娃亲生爹娘寻过来给要回去,就白白替人家养了。”
“这娃好着呢,我看是全须全尾的,讨喜得很。”春花娘说。
不过有一点,人家说得对,万一给这娃养大了养出了感情,人家亲生爹娘找过来可就麻烦了。
在村子里,也有些抱养娃的,都是拖人从很远很远的外地抱过来的。中间隔几个联系人,这样就是为了断了联系,不能再直接找到。
“今天有个人家倒是说要抱养,原因说出来能把你气死。说是养大了给自己儿子做媳妇,就不用彩礼了。她儿子都多大了,快三十岁了,把我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春花爹明显是动了气,现在说起来还一脸愤懑。
童养媳,也是这一带传下来的陋习。有的人家女娃生得多养不下的,就送给人家3做童养媳。说是送,其实是卖,拿了一些钱物后,不再往来。被买去的女娃,因为是被钱换来的,往往都很悲苦。从小就要干活,如果生得好看些,过了十五岁就做了人家媳妇,开始传宗接代。如果生得丑了,没被主家看上,就再被“嫁”出去,赚些彩礼钱。
春花想到这里,不由得把怀里的女娃抱紧些,生怕被卖出去的是她。
爹看了一眼春花说:“放心,咱们老赵家不做那昧良心的事情。”
春花娘把春草上午过来说了下,装作无意间地说了春草想抱养女娃的事情。
说到春草,春花爹心头一阵惆怅。这两个闺女啊,没一个省心的。一个迟迟要不上娃,一个从外面捡了个娃。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外面的天黑透了,女娃又哭了起来,一刻不停。春花把羊奶放到女娃怀里,女娃把头偏到一边,就是不喝。
春花娘说:“你摸摸额头,怕是不舒服呢。”
春花把手放到女娃额头上,好烫。发烧了。
村子里只有一个大夫,住在河西头。那个大夫叫郑金华,是郑军的本家。
春花顾不上那么多,抱起女娃就要去河西头。娘连忙拦住她,这要是抱出去,就再也瞒不住了。
“娘,这事迟早会被别人知道,这娃又不是咱偷来的抢来的,是我做好事捡到的,我不捡回来,她命就没了。”
“理是这个理,可是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抱着娃,村子里人会咋说啊,老郑家咋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