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96)

两天后是个黄道吉日。恰逢一个周未天。一大早,王瑞贺把喻宥凡从被窝里弄醒:“宥凡哥,我有一个主意,今天咱们约上淑茵姐妹,到镇上逛一逛,稍带着我把本月的工资存起来,哦,对了,你不是要给你妈汇钱的吗,那就更好了一起走吧。”喻宥凡正躺在床上眯着双眼,见他一个劲地催促,不厌烦地道:“你先约好她们姐妹,我一会儿就起床。”无耐之下,王瑞贺一个人来找我们姐妹。

一大早我就起床。我背靠窗下,用篦子缓落地梳头发,不时拿着一个镜奁左顾右盼往两面打量。通常我起床后首要事情就是梳理头发,这已是我雷打不动的习惯。一丝丝,一根根,我的头发已快长至腰际,我在心里喜道:“头发是我的命根子,娘肯定会为我高兴。”葆君也床了。葆君蹲在地上用搓板洗衣裳,还快乐地哼着一支歌。“姐,”葆君突然停下来,回脸望着我的头发,说:“你的头发要长到啥时候,我的头发都嫌长,改天我想打个发梢。哦,今天是周未,我想上趟镇上,顺便买一些针绣的东西,你和我一起去吧?”我梳着头发,笑道:“不行啊,我想起来了,客厅一扇玻璃还没擦完,我想今天把这点活全都做完。”葆君又问:“那,我就一个人去啦。你说缺啥少啥,我给你买来?”我想了想,徐徐地说:“给我买一瓶手油吧,天干燥了,我的手总泡着水,又干又燥的,已经皴裂了。”葆君点点头,叹气地说:“你早该保护一下你的手啦,否则娘肯定会心疼。”我笑道:“你还不是一样嘛,每天拿针绣呀绣的,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两人一唱一合地正说着,王瑞贺推门款款走入。

我看见他进来,笑着问:“敢情你串惯门了,怎么一大早就来了?”王瑞贺嘿嘿一笑,扬了扬眉毛,回道:“今天是周未,你们忘了吗?”葆君直起腰,用双手绞拧衣服上的水渍,说:“没有忘哩,我刚还和姐说呢,想上一趟镇上,可她说有事忙。”我放下篦子,将头发缠弄成一个髻儿,接着在脸上搽脂粉。床上一个匣子里放着一件苹果绿的镶着淡褐色的纹绸舞衣裙,折叠得整整嬷嬷。王瑞贺用手一提,耸耸肩。“听说夫人和黎哥将要回来,我想尽快把那两扇玻璃擦干净,所以今天不去镇上了。”我掀起床上纹绸舞衣裙在身上罩了罩。王瑞贺“噢”了一声,笑道:“姐的头发真长,真好看。但天天盘在头上,像一棵白菜,谁也看不见。”我拿着镜奁在脸庞上又照了照,笑道:“没啥可惜的,山庄就这些人,能让谁看呀。”说着,我打开窗户。葆君说:“姐,你可想好了,真不和我去镇上吗?”王瑞贺应道:“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们了,今天我也想去镇上,还有宥凡哥,我们一同走吧?”我一听难堪地摆手:“不行呵,真不行!今天我要忙活,下个周未吧,我一定和你们去。”一见我脱推,葆君问王瑞贺:“还有谁去镇上?大家结伴。”王瑞贺笑了笑,接着说:“还有宥凡哥,就我们俩。”葆君洗完衣裳,撑上衣架晾到屋外。

葆君抬头望着,澄蓝的天空,一群鸿雁低唳高飞。搭晾好衣裳,葆君问王瑞贺:“啥时去镇上,今天是个黄道吉日,想必镇上有很多人?”王瑞贺想也未想,说:“你准备好了等着我们啊,我们一会儿来找你。”葆君便笑着答应。王瑞贺一走,我进员工食堂打了一份米粥。我说:“妹妹,你们一会儿要去镇上,要吃啥你自已知道,我只打了一份米粥。”葆君找出一件印蓝碎花喇叭袖衬衫,罩在身上问:“姐,好看吗?”我背靠窗下,用小勺舀着米粥喝,笑道:“好看哩,其实我看今天天气尚好,穿着半袖轻爽,但是呢,你要是想穿长袖也行。”我喝完粥往外一看,一绺晨光滤光榕树的叶子,斑驳地铺满小窗。我觉得这绺晨光又温馨、又惬意,使我心里暖烘烘格外舒畅。

半个钟头后,喻宥凡和王瑞贺带着葆君往山庄外走。谁料,即将经过兰蕙园时,单卉拉扯着尕娃子,两人伫足回廊上,急急穰穰商讨不休。“喂,单卉、尕娃子。”王瑞贺喊了一声,“你们在干嘛?”单卉和尕娃子一听,齐声回道:“没啥呀,我们穷开心哩。”喻宥凡不怀好意地嘲笑,道:“这么大早,你们站在这儿搞啥明堂?”葆君问:“为何周未不睡个懒觉?”单卉脸一红,将手里攥着的钱递给尕娃子:“还说呢,我听说尕娃子要去镇上,让他给买个发卡,这不给他钱还不要哩。”葆君三人方才明白,争先恐后地说:“我们准备上镇上,岂不正好,走吧单卉,你和尕娃子随我们一起走?”尕娃子连连应允,单卉迟疑着,嗲声说:“我要洗衣裳呢,去不了。”“走吧,咱们一起走,回来再洗。”“就是,今天是黄道吉日,镇上一定好玩哩。”王瑞贺和喻宥凡劝导。单卉想了一会儿,依然拿不定主意,葆君挽住她的一只臂膀,相劝说:“单卉姐,你别推脱了,走,我们大家搭伴走。”葆君这么一说,单卉便同意了。

大家相邀前往芙蓉镇。待走到芙蓉镇上,一条街道上四面旌旗,鼓声雷动,人声鼎沸。镇中草坪上,一名男子昂首吹着号角,响遏行云。人们比肩接踵,相互揖礼,相互恭维,因为,这一天俗称“搜神节”,是为庆贺北方北极中天紫微大帝诞辰之日。对于葆君和伙伴们来说,属于难得的好日子,能轮到这一天,对于每个芙蓉镇的百姓都值得庆贺。他们随着人流走在镇上,观望歌台舞榭,遍处礼花。还有一群群姑娘凤冠霞披,在镇上欢乐地舞蹈。“你们快看,”尕娃子指着身后一群人吃惊地呼叫,“他坐在彩牛背上哩。”大家扭头一看,一个威武雄壮的膘形大汉,赤裸上身,坐在一头有锋利犄角的彩牛背上。那牛体态硕大,四目圆睁,牛髯随风飘动,随人潮缓慢移动。一切仪式皆有条不紊地进行,大家你挤我挨,向一条舞动的长龙在街道上前移。但,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场意外将要爆发。喻宥凡说:“‘搜神节’真是热闹,几年轮上一回,今年就被我们赶上了。”王瑞贺伸长脖子朝人群中望:“咦,只听说是个黄道吉日,不想这般喜庆。”单卉说:“你们看呀,那些姑娘真漂亮。”尕娃子说:“山庄待得久了,现在看见这种场面,果然热闹非凡。”

大家只知道左顾右盼地随涌动的人群向前走,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抛出一串红彤彤的鞭炮,立时响声振动,人潮四散。彩牛惊慌不已,“哞”叫两声,四蹄腾空。“嗳哟,快闪开,大家快点闪开呀。”众人慌手慌脚之间,彩牛将背上喊话的骑士掀翻下来。有人一看骑士掉落地上,想伸手将骑士扶起来,刚要伸手,“哞”,又一声大叫,彩牛的一只犄角已像把匕首刺入了骑士的身体。

王瑞贺和喻宥凡看得真切,两人马上奔向骑士,“快拉他一把,”有人喊,“把牛拉开,别让他顶住壮士的身体了。”众人哗拉一阵,骤时让开一条路。借着这个空隙,有人仅忙掺扶骑士:“大家让一让,把他扶到路边上。”此时,葆君和单卉、尕娃子也靠过来,众人围拢骑士想看个究竟。“嗳呀,他的身上在流血,”“嗯,好像是腿上的,肩胛上也有,天哪——他出事了。”一些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嚷声不断。喻宥凡靠近一看,那个骑士脸色煞白大口喘着粗气一个劲地喊疼。大家屏住呼吸,被一场意外惊得像稻田里偷食的鼹鼠,胆怯得不辨东西南北。尕娃子大喊道:“快点给他止血呀,血流多了他会休克的。”众人怔然间,一个体态矍铄的老妪从蓝筐取出一块布:“年轻人,赶快给他裹在腿和肩胛上。”喻宥凡眼明手快,用手接住布,往骑上的腿和肩胛上裹。“嗳哟,嗳哟,”骑士疼的一面嘶喊,一面抹冷汗。

老妪望着躺在地上的骑士,提醒众人道:“大家别愣着呀,谁能把他送进医院啊?”正说着,与骑士一道的伙伴纷涌而至:“好啦,谢谢大家了,现在由我们照顾他,请大家让开让开。”说着,两个彪悍的壮士将他抬上单架,向镇上的医院飞奔。

葆君和单卉两人将王瑞贺、喻宥凡拽到一边,大家一经合计,决定留在镇上继续观看“搜神节”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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