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97)

再说尕娃子目睹老妪献出一块青缎布,给骑士裹好伤腿以后,一个人就只顾注意那头在镇上疯窜的牛。“哞、哞”,那头牛发出绝望冗长地叫声,由于受到惊骇而无处躲藏,最后,藏匿进一个庄嫁汉摞在街边的麦草垛后。当尕娃子回眸看时,已不见了葆君和单卉、以及喻宥凡同王瑞贺的身影。尕娃子张大了嘴巴,望着“搜神节”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犯起嘀咕:他们究竟走哪了?他们都不见了?我可怎么找见他们呀?尕娃子任由涌动的众人将他推推搡搡,漫不经心之中,他站在一个卖饰品手链的摊位前。“喂,小朋友,想买条手链吗?”尕娃子听见老板热情地喊他“小朋友”。“你,喊我什么哩?”他理直气壮地质问。老板一抬头,打量一番,摆手辩解说:“真是对不住了,我只顾忙活,没看清楚您哩,好吧,您想买件什么东西?”尕娃子听了,将怒气敛收胸膛里:“有些什么新货呀?哼,给我介绍介绍嘛。”老板一听,笑道:“你瞧——市面上该有的我这儿也有哩:天然翡翠、玉石、玉器、脚链、手链、玛瑙项链和手镯。你任意挑,任竟选,喜欢哪一样我给你拿哪一样。”尕娃子俯身端祥了好半天,所有饰品皆温润光泽,沁凉圆滑,尤其一款红玉髓琢花连理镯让人份外心动。惊奇之余,他在股掌间随意把玩。岂料,“砰”地一声脆响,尕娃子被众人一推,手里拿着的红玉髓琢花连理镯滑落地上,生生碎裂一片。老板一惊,未等尕娃子回神,已呼嚷开:“喂,你是怎么搞的,把我最名贵的手镯打碎了,你告诉我该怎么办?”这一声厉喝,生生将尕娃子唬吓住。尕娃子垂首望着破碎一地的红玉髓琢花连理镯,一颗心瞬间也迸裂了。老板双手抓住他的衣领,责问道:“好你个家伙,快点回答我,该怎么办?”“我……我……”尕娃子连连后退,直想摆脱老板对他的纠缠。老板说:“难道你还想逃走吗?哼,你这个可恶的家伙!”尕娃子辩解着,“不,不是我打碎的,”不知所措地伫立摊位前。接着,又是一阵争执,立刻引来众人围观。有群众唠骚道:“小伙子,把人家玉镯打碎了,你就给人家照价赔偿吧。”尕娃子没经过多大世面,被众人蛊惑玄说一通,眼眶里打起了泪花。老板不依不饶破口大嚷:“赶快说怎么办?”正吵嚷呢,喻宥凡出现了:“尕娃子,你怎么了?”尕娃子一看喻宥凡,望着地面,垂头丧气,只哼叽着:“我……”喻宥凡当即明白,心下一横,问道:“敢问镯子多少钱?我给他赔。”老板见有人给尕娃子撑腰解围,即时软下话,口气微微和缓:“那好办了,只要有人给赔偿那好说。这样吧,看他人小我只收成本费。三百。一个仔不能少。”喻宥凡听了,伸手从衣兜里掏钱,结果只掏出两百块。“大哥,你看瞒共这些,行吗?”老板接住数了数,装模作样地道:“哎呀,我的红玉髓琢花连理镯成本就三百块哩,怕是不行吧?”喻宥凡想了想,道:“那好尕娃子,你在这里等着啊。”喻宥凡一回身,迅速挤进人群,须臾,拿着一张百元钞票返回:“喏,给你,整三百,够了吗?”老板拿上钱,故意调高嗓门,说:“小兄弟,哥们亏大了,你运气好,有人替你赔偿了。现在,你们可以走人啦。”

两人由衷汗颜,迅速离开。当他们驻足一座耶稣教堂楼下,脸庞上已泛出红晕,热辣辣的,像被烤熟的红薯一样。王瑞贺望望他二人,轻声一笑,道:“‘搜神节’是一项有意义的文化活动,我们能一贺今朝,实为幸事哩。”尕娃子倚着单卉柔软的身体,撒娇说:“单卉姐,我想给你买个玉镯,谁想老天偏捉弄我。”单卉抚了抚他的额头,道:“好啦,有份心意比啥也强,姐心领了。”葆君眼睑泛红,嘴巴轻轻打颤,哀漠地说:“糟糕,姐的手油还没买到,怎么办呢?”喻宥凡自宽自慰地笑道:“一瓶手油罢了,咱们进那家生活超市里看看。”

第五十二章 腹胎死淑茵泪奔

我为萧老太太煎熬好中药,时辰已是早上十点。我穿着一套蔟新的灰毛料衣服,脚上则是白色丝袜和方口扣襻儿黑布鞋,向卧在房间的萧老太太关心倍至地说:“老太太,喝完药以后,您还有什么吩咐就唤我,我在客厅里哩。”萧老太太抹了抹干瘪的嘴,瞅了一眼我穿的鞋,阴阳迭气地哼了声,回道:“药味苦涩难入口,好在已是最后一副。我的身子骨和缓如初,不需要你伺候了。”我一听,尴尬地应了一声,手捧药碗,退出萧老太太的房间。

孱孱的阴天,阴云垂落天边,沉沉的晦暗,却无雨意。我翘首张望窗外,本想干的活又犯起疑云。转念一想,若是天气晦黯,倒不如先干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于是,我来到后苑。后苑一树苍遒挺拨,树下是一片紫藤。花畹中,种着各式芬芳扑鼻的鲜花,诸如香蒿、鸢尾、飞燕草、木犀草和甜蜿豆。一种专供小鸟吃的繁缕,与三色堇混杂的生长在一起。树际环拥一圈篱笆,上面攀满了色彩斑斓的忍冬花和朝日蔓,一朵朵,一串串,煞为雅致。几株高高的白百合,娇嫩的草蕨等奇葩异草,临风盛开,争芳斗妍。花畹中,同时长满了菅草和野生藤蔓草,与那些妍丽的花朵争吸养份。我将戽水桶担来的水,一担一担灌进一口青瓷缸里,预备往后用。若在往昔也就罢了,所有活我干得轻车熟路,可如今我摸摸小腹,心间惴思着,总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

时光如梭,蓦然回首,上官黎自飙车坠崖到住院快半个月了,不知道他的情况怎样?我一直胡思乱想,到了午时,返回梦蕉园,心间怏然无趣,接着妹妹绣的一卷《梅坞茶景》刺绣,继续赶制。我纤手回折,针法娴熟,虽未像妹妹那般绣工细腻,但同样堪称□□无缝。《梅坞茶景》是一卷喻意家睦和谐的绣品,难能可贵的是,内容庞大深动。不仅有绘画,还有题诗,漫妙无比。我一针一线凝结心血专注地绣,绣了好久好久,感到饥肠辘辘,于是进食堂打饭。由于一周以来,我始终伴有一阵呕吐和晕眩,所以,我特意只打了一份素菜饭。用过午饭,时间已经二点,我揣摩葆君将会回香墅岭,心里失落落的。房间岑静,一片昏暗,窗棂上覆盖着一层尘垢已遮住玻璃。我坐耐不住,打来一盆清水,找见一只板凳,双脚晃悠悠地踩上去,想擦干净窗棂和玻璃上的尘土。

我刚擦了半晌工夫,竟觉体溃不支,疏忽大意之间,脚下悬空,“嗵”的一声,硬生生从板凳上摔落。“嗳哟,”我只觉一阵撕心裂肺般地疼痛,像有一根硬物扎入了体内,我一蹙眉,随即不醒人世。

此时,在返回香墅岭的路途上,葆君兴高采烈地随在单卉和喻宥凡、以及王瑞贺、尕娃子的身后。大家心绪明爽,边走边哼唱着歌。歌儿唱的是《相思阙》:“你若像云霞,我就是一朵相思花,生在幽谷深涧中,独自散发清香。你若像溪流,我就是一座小屋,伫立在路边茅草中,等候路人光临歇脚。你若像姑娘,我就是一枝含羞草,长在园中花畹中,由你来采撷。你若像荆棘,我就是一个农夫,拿着镰刀割除它,让我亲爱的妹妹经过……”葆君伸手取一粒蜜饯塞入王瑞贺的嘴里,道:“尝一尝,真甜!”王瑞贺含在唇里,不忍咀嚼,只说:“留下,回去给你姐姐吃。”走着,走着,大家发现身后有辘辘的车声悠悠传来。葆君心下疑惑:“这些想必是‘搜神节’上赶趟热闹的人们,要是拉上姐姐共睹景象,想必会更舒心。”

大家返回山庄,葆君径直前往梦蕉园。不料,葆君喜滋滋地一推门,见我打翻水盆蜷缩躺在地上。“姐,姐,”葆君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我,“你怎么了,你说话啊?”她摇动着我,感到天昏地暗:“你快醒醒,我是葆君,我是葆君啊。姐,”葆君凄厉地哭唤,两眼模糊地盯着我微张的唇。而我,躺在冷冰冰的湿地上,依靠意力坚持着。我四肢乏力,腹中酸痛,头眼晕花,像瘫软了,根本无力站起。“姐,你咋了嘛?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究竟咋了?”葆君哭嚷道。无独有偶,喻宥凡在竹茅楼洗了洗脸以后,趁着一股高兴劲儿,不觉间走出竹茅楼,一面赏着园中清韵的景致,一面踱步向我们姐妹的住处而来。花畹中,一丛丛香蒿杂在茱萸间枝叶繁茂,一枝枝荼蘼点缀木犀草挤挤簇簇。喻宥凡刚想停步,隐约听见一个女人破喉发匮地悲呛之声。喻宥凡快步走,越走得近,越听得真切。一直走至我们的房外,猛然推门而入,被眼前一幕震住。此时,葆君怀抱着奄奄一息的我,悲天恸地哭喊:“姐,你醒一醒,你究竟是怎么了?谁来救救她呀,来人哪。”望着我们姐妹俩,喻宥凡毛发倒竖,失声大叫:“葆君,她……她怎么了?”喻宥凡走上前,揽住我的头,发现我的双腿之间渗透一股殷红的血迹。“呀!”喻宥凡惘然一怔,惊讶地说:“这是哪来的血?”说完,抱起我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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