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宥凡怯懦地近到他身边,问道:“朋友,何事在此处哭泣?”那人一抬脸,我们便看清楚。原来,是先前大闹舞厅的男子。王润叶惊叫道:“怎么是他?”男子站了起来,朦胧的月光中只见鼻青脸肿,头发凌散,目光愁滞,衣衫被撕开一条口子,赤脚颤瑟:“他们把我赶出来了,还把我打了。”王瑞贺听了疑惑地问:“你和他家究竟什么关系?怎么会打你?”那男子呜咽不止,语无伦次地说:“我和嫒嫒是男女朋友。我爱她!我们已有一年的关系。但是,她家闲贫爱富,说我修缘八辈子,也配不上嫒嫒,就坚决反对我们。”他危颤颤的语气抖得如冬天落水的狗,寻不着半处温暖。我心想:嫒嫒是名门闺秀,怎么会委身嫁给你这样一个人,实是情理之中。
喻宥凡笑道:“你怎么能大闹歌舞晚会?你摆明欠揍。你应远离是非之地。”那男子一瘸一拐,赤脚在原地移步,嘴角触动,眼泪汪汪,固执地说:“不!我一定要找回嫒嫒,不论如何,我要得到她。”我们惊嗔至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眼望他目光中充满仇恨和痛楚。王瑞贺劝阻说:“世界这么大,岂有不容你之理?”男子怔忡地长吁一声,两只眸子阖上又睁开,愈加失声号啕:“嫒嫒,你为何不懂我心,非要绝情呢。我死也不会同意分手。”说完,一弓身撞向巷道里的青墙。大家惊嗔不已,只听喻宥凡“嗳呀”一声,“你要寻死吗?”“扑哧”一下,再看男子,居然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呜呜……”男子万箭攒心,心中失去所有希望,身上的衣裳被泥垢染得脏兮兮的,像一块撇弃掉的烂抹布。男子睁大双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面不停地捶头。
王瑞贺吼叫道:“你个馕糟的蠢材,根本不属同一类人。”我和王润叶慌乱中手足无措:“他想撞墙寻短箭吗?”喻宥凡扯住他的衣襟,恼恨地说:“男儿若死要正大光明,怎能苟且龌蹉。”王润叶怏求说:“不要打他,他够可怜的。”
话未落呢,月光下,他已起身朝深巷出口走,一条狭长的黑色背影拖在地上。
第三十七章 淑茵许愿嫁豪门
一个充满祥和的仲夏之夜,萤火虫簌簌飞舞。细蝉在柳枝间声声鼓噪,一声长过一声。上官黎踅步走上桥,望见一条淙淙小河从桥下悠然流淌。一只老猫颠踬脚步,从他的身边一噌而过。他痴乐一笑,目光漪动,紧随老猫的身后,看见它跃上牡丹架,爬上房檐,飞快地消失了。他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心境明朗,低声哼唱一曲江南小调。香墅岭沉浸在花香之中,他揩了揩眼眸,望见我穿着白色缠枝菊花单纱衣,立在一堆雪球般的郁金香花丛里。他陡然一惊,脸孔上不经意地露出一抹惊诧和喜悦。
我们心有灵犀地注视彼此,那样深沉,那样执着,也那样热烈。他似乎终于无法压制蕴存心里的眷恋之情。他伸开两只大膀,将我紧紧揽进他的怀里。我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种爱。这种爱是他从灵魂深处附于我的。当我们的嘴唇碰触在一起的时候,我直觉得眸中有泪水慢慢滑动。我的手忍不住颤动,轻而有节奏地抚摸着上官黎的头。我想再用力一些,一直将我内心干涸的欲望全部释放。
上官黎幸福地轻抱着我,一股热流渐渐弥漫:“淑茵,想过嫁给我吗?要不然许个愿吧,嫁给我好吗?”他生平以来头一遭说出这样振奋人心的话。既便我知道,此时上官黎病未痊愈。轰然之中,我觉得自己的小宇宙沸腾的快要爆炸了。我凝神静视着眼前的上官黎。他阳光帅气,风流倜傥,带着一丝使人着迷的儒雅气息。这句话怎么能对我说呢?我在心里质疑、犹豫和徘徊。“不,亲爱的黎哥,”我重重地推开了他,满腹伤愁却不知如何诉说,只望向他说:“你的病还没好,我只当你在说一句疯话!”
上官黎脸庞上洋溢灿烂的微笑,道:“我没有说疯话,我是认真的。”他拉着我温润的纤手,一望我微微发皴的手背,心痛到无以复加。我一看他观察我的手背,心里一惊,急忙抽回了手,藏在了身后。上官黎又急又怜又痛,竟“噗”地一声笑开了。我羞赧地咬咬牙,说:“你在笑话我。”上官黎看着我,怪怼地说:“谁在笑话你?你瞧,胡思乱想了吧。”我笑道:“你的病尚未完全康复,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上官黎笑道:“我知道的啦,不用你……提醒……我!”他说着话,只觉上唇抵着下颚,齿间扑簌簌不停地打颤。他的病确实没有痊愈,总有一种魔力使他产生幻觉。他心中陡惊,拉上我一同前往他的房间。
一阵阵晚风像河面上的涟漪吹进房间。一袭垂地海棠压枝竹帘静静挡住窗棂。窗外的院子里种有紫藤,它一直静静地生长,生气蓬勃地生长着,缠绕着长廊的紫藤上已经挂满了一串串银铃般的花朵,夜风袭人,淡雅的花香在夜色里弥漫。我紧随他进了房间,然后将窗户打开。风愈加温润的从窗外吹入。床头搁着一本书,原是《菜根谭》,我随手翻开一页,见只有八个字,为:智慧识魔,意志斩妖——胜私制欲之功,有曰:识不早,力不易者;有曰:识得破,忍不过者。盖识是一颗照魔的明珠,力是一把斩魔的慧剑,两不可少也。我笑道:“这是古人明智启世之书。你也看此类书籍?”上官黎问:“何以看不得?”我回道:“你是高贵的子弟,天宇的宠儿。想必,不会因念儿女私情,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吧?”上官黎问:“你的话让我,让我捉摸不透。纵然我贵为富家子弟,纵然我财富无数,但,人心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有一颗艳红的良心。你瞧,这部书,我已看完最后一节了。”上官黎将书最后一页翻了翻。我笑了笑,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菜根谭》上说:‘山泉去凡心,书画消俗气。’从你的身上,我便觑出三分。”上官黎道:“哦,是吗?我有诗人的气质?你真会抬举我。”上官黎找不见药瓶,我就帮助他四处寻找。好不容易,我在他床榻的枕头下面把药瓶找到。“喏,药在这儿——”我伸手将药递了过去,上官黎接在手里,拿起一瓶纯净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将药片咽进肚里。
上官黎让我坐在他的床榻上,他也坐下,用那双柔情似水的双眸盯着我,望了许久许久。
上官黎轻声□□,像是婴儿得到母亲的爱护一般惬意无比。而我微阖双眸任由他抚慰。“淑茵,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地欣赏你。你柔美、周到、体贴、美丽,你健康、快乐、善良。从你的身上,我看到希望,看到未来。”上官黎絮絮地在我的耳畔道出深藏心里的话语。“从第一眼见到你,我的心里就……有了你的影子。”我“嗬”了一声,心情是痛快的、满足的,我将第一次交给了使我神魂颠倒的男人。
我心中快乐,但不便流于言表,只揩了揩双眸,轻声温软地说:“夫人若是知道了,我一定讨不到好。你,”我揽住上官黎的一只臂膀,抽抽泣泣:“从今往后,你能保证对我好吗?”上官黎一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我上官黎做事光明磊落,从今以后,我一定对你负责。”我一听,顿时乐开了花。我穿好衣裳坐在床沿。我感到一阵无比舒悦,眼眶里的泪水噙而未溢。
一日,阳光静静地照射在302号寝室窗棂上。这一日恰逢周六,上官嫦捧着书,仰躺在床榻上阅读。床首,依次摆列着各门学科的书籍,物理、化学、政治、生物……同寝室一个女生忽然带着男生走进来。上官嫦慵懒地斜眼一看,发现来人是哈男。哈男一进来,上官嫦立即从床上坐起身,望着笑眯眯的哈男,巧笑嫣然,道:“你怎么进来了?校保安绝不允许男生私自走进女生寝室。”哈男脸露尴尬,摸了摸头发:“我知道呵。”上官嫦不依不饶地说道:“那你还进来?”哈男坐在床榻边一张椅子上,看见桌上搁着一张《月榭凭栏》剪纸,剪纸制做甚细,历历可见精深的刀功。哈男望了望上官嫦,好奇地问:“这是你剪的?”上官嫦拿着书,摞到枕头一边:“是啊,是我剪的,怎么样?”哈男笑道:“没看出来哩,你有如此手艺,比我奶奶剪的好三倍哩。”上官嫦来了兴趣,一骨碌从床上下来,倚窗说:“你奶奶也懂这个?”哈男鼻尖上沁出汗珠站在窗下,骄傲地道:“那是当然。”上官嫦百无聊赖地道:“我是照着同学剪的,我那同学什么花型也会剪。”哈男捏着鼻子,指了一下和他进到寝室又出去的女生问:“刚出去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