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带走了癞头鼋的尸体,上官仁也因紧张过度,导致心脏病复发。更重要是,各种有关香墅岭的蜚短流长、真假丑闻,像瘟疫一样,侵肆着所有香墅岭里的人。与此其间,最繁忙之人属阙美娟。她既要顾及萧老太太,还要小心伺候躺在床上的上官仁。谁知,一个挂满露珠的早上,癞头鼋的母亲突然闯入山庄,要求上官仁对癞头鼋的死承担责任,并要求索陪。
这日,阙美娟刚出楼门,发现癞头鼋的母亲坐在兰蕙丛间撒泼。“上官先生,你快看一眼吧,门外癞头鼋的母亲要死要活哩。”阙美娟跑回来说。上官仁闻听大惊,已被迤逗得肠荒,引惹得心忙。出门查看,见那女人眉儿浅浅描,脸儿淡淡妆,态度强硬,一副不撞南墙不罢休的架势。而两个人面对面理论一番后,未达成一致意愿,最后,上官仁只能报案。
第一三五章 姜绮瑶芙蓉寝梦
自从癞头鼋在莫愁湖不幸殁命,似乎在一夜之间,香墅岭一些纺织工人,就变得喋喋不休。而那个像魔鬼一样恶霸女人声嘶力竭的谩骂声,总在上官仁的脑际回荡。他这位浙江最知名的大慈善家,总不希望发生之事,还是在眼皮底下发生了。为此,十分懊丧。但最恼恨的,是芙蓉镇闲嘈萝卜淡嘈心之人,和纺织厂喜欢嚼舌根子的女工,他们总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上官仁,使他不敢正视现实,从而颜面扫地。
一日,香墅岭小雨飘零,祥和静谧。阙美娟望望窗外,心间怅惘不已。旦见她身穿一件上官嫦赠送的月白色如意襟旗袍,娉婷窈窕。一双玉手搽满香油。姆指戴一枚玉斑指,细白似葱枝,温润有清香。身姿欣长,袍裾没踝。一头瀑发软软垂胸。胸前戴一串檀黄色瑊石串链。阙美娟左臂挽一只雪白香包,撑起江南油壁伞,正待要出门,上官仁和萧老太太从房间走出。萧老太太拄着凤殇藜木杖,一身黑亮衣裳,捻着一串金丝楠木佛珠,将她唤了一声。
阙美娟登时一惊,伫立门廊边回眸张望,一脸笑靥,道:“老太太,您是唤我吗?”萧老太太微眯双眼,一瞧,朗朗笑道:“我以为是谁在客厅站着,原来是美娟呀,你是要出门吗?”阙美娟踅身走来,望望面色惨白的上官仁,粲目一笑。既而搀扶萧老太太,笑道:“我寻思午饭时间尚早,到镇上给阿牛哥办件事。老太太,午饭前呀,我肯定回来。”萧老太太小脚一搠一搠地走了两步,立在一张小杌子旁,笑道:“我不是怕你偷懒,只因近两天上官身体欠佳,你若走了,没人照顾哩。”阙美娟道:“老太太您放心,我呀不走。”上官仁问:“玉凤呢,还没来吗?”阙美娟道:“还没来,我估计一会儿就来。”萧老太太道:“刚才我还和上官说呢,现在淑茵不在,吃啥也没味口。中午让她做一顿木樨饭吧。”阙美娟一听,应道:“先生、老太太,美娟明白,一阵儿等来了,我就给她传达。”
上官仁走进书斋,铺开一张宣纸,在眉纹枣心歙砚里饱润香毫,秉笔写诗。诗是一首《虞美人宜州见梅作》:“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夜阑风细得香迟,不道晓来开遍向南枝。玉台弄粉花应妒,飘到眉心住。平生个里愿怀深,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他凌笔挥洒,性爽志豪。阙美娟安顿好萧老太太,又不放心,遂来到书斋,向上官仁说:“先生,美娟完事即回,请放心。”上官仁笑道:“你注意安全,回来之时记得给老太太购买枇杷。”阙美娟笑道:“先生,美娟明白了。”说完,摇袅地往外走。谁料,刚走出藕香榭,鲍臻芳一个人香艳腻骨地走来。阙美娟有一丝犹豫,轻薄地问道:“哦,你想找谁?”鲍臻芳一惊,站住脚步打量,连嘲带讽地笑道:“哟,这不是美娟吗?唏,今个儿十足漂亮哩。”阙美娟早就知道她和上官嫦,还有范黟辰之间的三角恋关系,所以眼前不速之客,便颇有微词。还未开口说话,姒丹翚和韫欢两人急步而来。姒丹翚抬高声调问:“美娟,上官先生在毓秀楼里吗?”阙美娟望向姒丹翚,一身缎花霓装,周身香粉扑鼻,两鬓各扎一个小辫,辫褶中缠着丝绸带,俏美倩丽。象牙色匀称的手膀,纤长素美的双手上抱着一沓名册。脚上一双水晶钿纹凉鞋,露出一排脚丫,脚面套着薄透的肤色袜子。阙美娟正望得出神,鲍臻芳拍拍肩:“人家在问你话呢,你只顾走神?”阙美娟一惊,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哂笑。心里想:真没料到,姒丹翚一日不见竟这般楚楚动人,简直判若两人。原先也未觉得,以为是个普通女工,现在看来令人刮目相看。于是笑道:“我专想事情了。你说什么?”姒丹翚微微一笑,道:“我呀问你上官先生在吗?”阙美娟赶忙点头:“嗯!书斋哩。”姒丹翚听了,对韫欢说:“好,咱们去找先生。”阙美娟一听,扯住她的衣襟,诧异地问:“你找先生有什么事?”姒丹翚有些不情愿地告诉她,道:“找先生自然有重要事情,你不必过问。”说完,带着韫欢逶迤而去。
姒丹翚和韫欢迳直来到毓秀楼书斋,一看上官仁果然在书斋挥毫摹字。旦见上官仁:身穿一件乳白色府绸长衫,展臂抖腕,肆意洒脱,浓稠墨迹在宣纸上字字分明。上官仁一抬头,望见两人走进来,拿起一个寿山石名章在角落盖印,声音温厚地问道:“丹翚,找我有事吗?”姒丹翚道:“先生,上个月采购的染料剩余不多,恐怕维持不到月底。”上官仁望着姒丹翚,肌肤白净,嫩脸修娥,情引眉梢,蹙堆眼角,一身打扮,份外美艳。上官仁笑道:“那就准备采购嘛?你没有问问王副厂长的意思吗?”姒丹翚道:“王哥让我问你。”上官仁拧眉一笑,将笔搁在眉纹枣心歙砚上,说:“以后关于采购染料之事,由你全权裁决。”上官仁又望了望姒丹翚,见她春山代翠,秋水凝眸,颇有女人味。一旁韫欢道:“下午,省城染料厂的姜绮瑶前来香墅岭。听说会带来最新试制的染料,给我们推荐哩。”上官仁一听,眸子一亮,像一堆明焰的火光照耀两人。上官仁道:“那好呀,等她来了要好好接待。你们邀约她进酒楼吃饭。”姒丹翚欣然一悦,问:“那先生一起去吗?”上官仁道:“晚上我有个宴会。”
一恍暮色低垂。韫欢走出竹茅楼,将烟蒂随手扔在草地上,环视山庄周遭。只望见一道攀龙附凤影壁下,隐约伫立着姒丹翚和姜绮瑶两人。过了半晌,王瑞贺也从竹茅楼走出来。一身修闲短衫短裤,梳一个大斜分头。脸庞净皙,眸中带光,笑眯眯地问韫欢:“她们人呢?”韫欢笑道:“看,不是在那儿站着?”王瑞贺舒畅地嗬了嗬嗓子,道:“那好,咱们过去。”待走近两人,姜绮瑶盈盈而笑。王瑞贺望着,一时心花怒放,笑道:“你乃贵客,早上,听韫欢说你要来,便安排了宴桌。我估计你也饿了,咱们边走边说。”王瑞贺说完,带着姒丹翚、韫欢和姜绮瑶前往芙蓉镇《访枫酒楼》。姜绮瑶一面走,一面娇声道:“遵照鸠宫令泰先生之意,将我厂新近研制的染料推荐给贵厂。这种色十分稀有,但染布效果极佳。”姒丹翚和韫欢一听,皆颇感意外,王瑞贺问:“究竟是何种色系,对我们厂的销售有帮助吗?”姜绮瑶道:“两种色系皆以蔷薇色为主,搭配菊澄黄,雪莲白,经过十八道工序研制而成。”王瑞贺感喟不已,心情急迫地想看清楚所说染料色样,耐何月影朦胧,光线昏暗,只得作罢。
待四人步入酒楼,王瑞贺发觉姜绮瑶实是秀色可餐之人。旦见姜绮瑶:上身一件葡萄红蝶纹衣衫,下身一条绣花牛仔裤。两条裸露在外的臂膀上,各戴一串南红玛瑙链。她肤白似瓷,雪白莹莹,纤指修长。一张嘴又露出一口湛白瓷牙。她腰肢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拂晚风。她□□波颤,美腿上翘,媚於语言。恰便似呖呖莺声花外啭,袅袅姿貌林中笑。
姜绮瑶笑道:“上官仁先生最近可好?”姒丹翚正抬袖拿一盏鸳鸯香壶斟茶,回道:“还好!前一阵身体欠佳,这段时间好像调养过来了。”韫欢给王瑞贺点燃一支烟,一脸笑靥地注视着。姜绮瑶道:“这批染料十分昂贵,但能带来最大的市场效益。按鸠宫令泰先生之意,就是首先考虑贵厂。”王瑞贺听了高兴,吐了一圈烟雾,饶有兴趣地问:“听先生说鸠宫令泰也打算前来,怎么又没有来呢?”姜绮瑶捧起茶杯,在唇边轻轻沾了沾,笑道:“有一个日本金融界朋友拜访,故而未能前来。”韫欢问:“你们的意图是推销新产品,是吗?”姜绮瑶不置可否地一笑,又呷了一口茶,讷讷道:“鸠宫令泰先生之本意,自然是互利互赢,双方得利。再说上官先生一直关心我厂新料研制情况。”姒丹翚坐在一旁,点上几道菜,给姜绮瑶摆好碗筷,道:“先生要晚一些来,今晚,由我们招待你了。”姜绮瑶笑道:“已经很破费了,我感激不尽。”王瑞贺简单地介绍了纺织厂的团队建设,还郑重地介绍了姒丹翚和韫欢的基本情况,姜绮瑶方才知道,姒丹翚是上官仁着力提拔的骨干员工。她一抬手,伸出素素纤手,与姒丹翚握手,笑道:“丹翚祝贺你,预祝咱们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