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黎并不在那一批乘坐电梯的人里面。
犹如电影慢镜头那样,单黎背靠着墙,双手抱臂看着他,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黎旭川咽了口气,却有种自己正在面临死亡的危机感。
纯白无瑕的手伸入了塑料袋中,拿出一罐可口可乐,黎旭川不知要有什么样的反应,那罐可乐经由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过于冰冷的温度刺的黎旭川接住的那只手差点把可乐摔到地面上去,好在他认知到了这样做会接受如何的恶果,硬生生忍住了。罐装可乐外面有许多水液,这是和常温的空气接触后的产物。
现在天气已经很凉了,黎旭川想不到还会有人在这种天气里喝这种冰饮料。
单黎黑如永夜的双瞳示意黎旭川拉开拉环。
她这是请我喝吗?怀着这样的想法,黎旭川尽管对碳酸饮料一向敬而远之,但盛情难却,他决意还是接受这样的好意。
拉环拉开,泡沫溅了黎旭川一脸,然后他就看着单黎走过来把他手中的可乐拿了过去,她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
是忘了,这袋子刚刚接受了单黎那一击,泡沫都是蓄势待发的。
再喝了两口后,单黎用手背擦了擦嘴,她把塑料袋的带子往手腕处移了移,那只手拿着可乐,另一只手从里面又拿出一罐来,五指握着上部,水液从她的指尖顺延流下来,滴在黎旭川的手心上,罐装可乐的底部稳稳当当地,亦是轻轻松松地放在黎旭川平坦张开的手掌上。
感觉好神奇,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身体就做出了这样动作。
“生气吗?”
单黎这样没有重点地说着话。
“这阵子我对待你的态度,比起平常人都有不如。”单黎喝了一口可乐,说道:“小白说,这不像是以往的我,但是以往的我是怎么样的,她又知道吗?”
“我一点都不想救你,不管你死成什么样子都不关我的事……”
单黎吐露出让黎旭川心头有些发凉的话,他勉强使自己挤出一个笑容:“这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吗?假若是人之常情,那么我怎么不能把你当作是一个平常人来看待呢?上一代的恩怨不该由下一代人承受,这是我明白的,问题就是一旦胸怀放的太开,我会想起家庭破裂时,我所遭受的那些不幸,那种两难的痛苦驱使着我不能将你随便视作是任何一方来看待,这是我一直不想与你正面交谈的原因。”
“最重要的不是社会的评价而是自我的心情,小白就是那样的人,我也向往着,要成为那样的人,我觉得我不会因为你的死而产生任何名为愧疚的情绪,她却觉得,要是那样,我就只能变得愧疚了,换位思考这种事没有多少科学依据,不是你觉得,而是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理,她犯了别人都会犯,可她绝对不会犯的错误,可是我却没法反驳她。”
“是她变了还是我变了呢?我不知道这种事。”
“但我知道,只有这一次是例外。”单黎拿起手中的可乐,和黎旭川小小地碰了一个杯,可乐高高举起,像是在明示着什么东西的胜利:“有些事没有做过之前,人们不会计较它的得失,因为贵在尝试,可我还不想拿一个人的生命去做这种尝试,这是我的事,却也是为我担心的她的事,不考虑你,我也要考虑她,她不想我有那种愧疚的可能,就只是这样。”
话说了那么多,假如单黎没有这种愧疚的可能,藤白她怎么可能会插手进来?黎旭川对于那名叫做藤白的少女的本质,还算有些直观上的认识,他还不会把自己看得那么重……看着单黎有些恬静的侧脸,黎旭川为自己的以己度人感到了羞愧,根本不用想那么多,一开始就向单黎选择救援,单黎不说一口答应,也绝对不会一口拒绝的。
真正善良的人并不是自己。
没有拒绝父亲的安排住在公寓,从无望的医院里跑出来还要专门挑相反的方向,觉得要死了时看到单黎的那一刻的安心感……
“我,想活下去。”黎旭川拉开可乐的拉环,泡沫再次溅了他一脸,他喝的有点呛:“我不想死。”
“还要很多地方没有去过,很多新鲜的东西想要认识,足球,也想一直踢下去……”黎旭川吐出一大口气:“姐姐,我的白血病需要你的骨髓,我想要你能够使我活下去。”
空气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重新开始了流动。
“刚刚,你是叫了我姐姐,对吗?”
糟糕,太过于得意忘形了。黎旭川呐呐不敢言。
“那罐可乐标价三块,结束之后别忘了还给我。”单黎走进电梯里,那个方向,谁也不知道她的表情是怎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罐装可乐标价,两块五。
第44章 藤白,你要去哪儿?
大学时的室友是很热心的社区服务者……每个星期都会空余一些时间去疗养院,孤儿院做义工。
单黎曾经被拉着也去做了一两次。
大一献血,受着那位室友的影响,单黎后面还在国家骨髓库建立了资料卡,暂且算是两百万资料库中的一员。那时候,绝对不会想到这种可有可无的善举会为那个男人的儿子提供帮助。
省级分库负责人的电话打到自己的手机上时,单黎有想过,假如那时候没有建立资料卡,她就不会跟如今的这一切搭上关系。
要是没有去献那次血就好了。
抱着枕头躺在床上,那个孩子就睡在隔壁的房间,单黎的脑子里也还净是徘徊着这种无聊的念头。
……那个孩子要是脾气不好,自己也有很好的拒绝理由了,可惜不是。
有时候是起不来,有时候就是不想看见,还好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单黎感觉到了解脱。
有藤白在,温暖的阳光下,这点阴霾也便被单黎抛到了脑后。
继抛出父亲这个词后……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对藤白介绍那个孩子,脱口而出后,也不想深究其中更深层次的原因。
听说那孩子为了稳定病情已经吃了近一年的药,没想到会恶化,本来是吃药就能解决的事一下子闹到了需要骨髓移植的地步,那种不能接受的表情倒是没有在那孩子脸上看到过一次。
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心中才会感受到强烈的不适。
在那个男人再次打电话过来时,这种不适一下子就发作了:这不就像是那个孩子很懂事,自己这个年长了许多的大人还在发小孩子脾气吗?
他若不是那个男人的孩子,自己不会这么犹豫不定,说到错,一切都是他是那个男人的儿子的错。
‘谁叫你,是个破坏了我的家庭的私生子呢?’
毒性猛烈的液体顿时腐蚀了脑髓,眼前的事物在转瞬间,颜色也变得非常不明朗。
天色黑暗下来,像是死者复生那样,单黎没有管被身体压到发麻的胳膊,她直直地坐起来,用了很久,很久,很久的时间,她才想起来,如今住在这一间公寓里的人并不是只有自己。
藤白?!
慌慌张张从床上爬起来,怀着极度后悔的心情,她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往下压,后拉。
道歉的话尚未在腹中形成草稿。
黑暗中只能看见那一束过分明亮的光,目光被迫使只能看向光中的人脸。
说实话,白惨惨的一张脸,细节部分全部被弱化,在这样的夜晚,其实是很吓人的。
单黎差点就笑出了声,说来也怪啊,为什么呢,和藤白在一起的时候,不论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都像是太阳之上一层虚掩的云或雾,只要太阳出来了,什么不快都可以当做是不存在,不,是本来就不存在。
纤细易折的腰身,只要力道再大一点就会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但能让她沉溺进去,那也是事实。那种醉人的香气,至今也不清楚是用何种花朵的汁液调配出来的,可它在藤白身上从未改变过。
三方会面后,手机上那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再也没有了,单黎还以为这种事已经告一段落。不管怎么说,以那个男人的财力,并非只有自己一个选择,这一个星期过去,要找,应该也是能找到的……
看到付柳生腋下夹着的人,单黎只是表面力求镇定。
结局皆大欢喜,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这小子是喝多了酒,现在在说胡话吗?他怎么敢这么说?他哪里来的脸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