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些,莫不是想取得我的谅解?”
“不,我来此,是希望你能告诉我……”虞长歌说着,伸出右手,在她面前摊开手掌,将包在手心里的鲛珠展示与她看。
鲛珠的微光在昏暗的水牢里显得分外夺目。
虞长歌问:“你从何处寻得这颗鲛珠?”
她仅浅浅地扫一眼,语气平淡地回答:“青丘,红叶古城。”
“青丘……红叶城?”虞长歌低头喃喃念道。
“难道是绯狐红夜姬?”一旁的虞子衣突然插话道。
“红夜姬?”虞长歌偏转头看她,眼神显得十分迷茫。
“这个女人……”
虞子衣正欲解释,身后传来的虞子息的声音却生生掐断了她的话头。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亏我和子期寻遍长思殿都不见人影。”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玉魂珞的目光穿过水幕结界的阻挡,越过虞长歌,投放在那个倚在远处石门边的少年,与云起一般的年纪,意气风发,脸上挂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张扬和自信。
“你们这么快就回长思殿,祭星台那边怎么样了?”虞子衣边说着,边将那猫揽在怀里。
虞子息见到她怀里的陌生之客,一下子就好奇起来,走到少女身边便开始问长问短。
虞长歌听得虞子期的消息,内心一悦,双唇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笑。她缓缓起身,在转身之际,又特意回过头来问玉魂珞:“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玉魂珞的表情显然是料想不到对方会有此举动的,然而她惊讶归惊讶,却也不答应。虞长歌只好作罢,浅笑着转过身去,轻移莲步,与其他二人一道离开水牢。
那扇厚实的门在他们的背后发出沉闷的声响,划出了两个世界。
这囚牢中,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还是有人陪着她的。
“你想躲到什么时候呢?”玉魂珞闭着眼冷漠地说着。
话音刚落,在水牢的阴暗处,少年的身影渐渐被烛火勾勒出来。他一身玄衣,一袭束发显得干净利落,脸上的银色面具在暖色的灯火中,较平时添了几分柔和,只是手中的那把绯月剑,让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清冷。
他轻轻走到结界前,俯视着她,四目相对。她的眼神依旧是冷漠的,只是眼底,失了先前所见的那种坚毅与高傲,此刻是那么的脆弱、暗淡。而他,依旧假面示人,令人看不到情绪,猜不透目的。
那条穿过玉魂珞身心的锁链,仿佛一端连着她,另一端连着自己,卫离竟发现内心深处生发出了隐隐的疼痛感。
玉魂珞望着他苦笑一声,不为其他,只觉自己目前这般狼狈的模样,在他眼里定是既可怜又可笑吧。
“疼吗?”卫离轻声问,话间的情绪能感觉出分明的怜惜。
然玉魂珞仍是心心念念想要知晓他的真正身份,“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屡次救我,却又与我为敌?”她仰着头望他,目光灼灼,严肃而执拗。
“我只是依命行事。”
“那现在呢,也是命令?”
“……”
“我不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但你,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
“……”
“当日青丘血雾林,你为何不受当中瘴气的影响?绯月剑的结界为何对你不起作用?而且,你和苏夜弦又是何关系?”
卫离听着她的一连串的追问,依旧不予应答。他知道,对方所说的这些,正是自己极力探寻而不得的。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玉魂珞的语气此时已经转变,带有点无奈的请求意味。
她已经感到心力交瘁了,渐渐没有勇气去追寻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
卫离没办法给她想要的答案,犹疑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翕动嘴唇,轻声说道:“为什么你这么想知道我的身份?”
这不是他真正想要表达的,卫离此刻的内心,分明是下了决心,他会全力护她周全。然而话到嘴边却变了味。
他这一问,倒是问倒了玉魂珞,彻底击中了她的内心。
事到如今,原来她还放不下。
她最终没有回答他。
卫离亦不再多说,沉默着转身离去。
玉魂珞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好似看到了那个少年。
渐行渐远,无可奈何。
第二十六章:逆鳞之珠
是夜,祭星台。
万籁俱寂,星烛璀璨。偌大的宫殿内,除廊檐下一个在缓慢移动的人影外,不见其他人迹,这里清冷得连风也懒得经道,浅浅的烛光像薄雾萦绕在这座静殿之中。
虞子书专拣着那光亮也钻不进的廊道内侧行走,他步伐悠然,双眼却时刻警惕着周身的环境,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依旧就着平日里的装扮,将自己裹在一袭黑袍里。
“你到这里做什么?”
虞子书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冲着自己而来,他先是一惊,而后又恢复镇定,看向对面檐上的少年。
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银色面具在微光里越发显得冰冷。
“卫离。”
他冷冷地念出这个名字,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卫离读出他冷冽语气里的敌意,然他与虞族四子素无瓜葛,此时亦不打算介入对方的计划之中,故对虞子书的防备之心不以为意,只冷漠地告诫道:“我无意探究你的目的,不过,奉劝一句,梦姬大人就快回来了。”
虞子书听此,冷笑道:“她果然不在溟水城。”
他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转而换了种调侃的语气说话:“你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灵侍。”
“什么意思?”卫离终于发问了。
“你对那个女人,倒不像神阳神月那般忠心耿耿。”
虞子书说道,露出一个绕有深意的微笑。卫离对他的那一句劝告,在虞子书看来,正是彻底暴露了他对梦姬的异心。
卫离不语。虞子书无意再与他攀谈,迈开腿继续往前走着,在廊道转角的一瞬间,他偏转目光瞥了檐上的少年一眼。
虞子书仍是警惕着对方的。
卫离站在高处,看着那个缓缓移动的黑色袍子逐渐融入一方黑暗里,内心思绪万千。
夜风忽起,烛火摇曳。这里听不得鸟兽虫鸣,却有隐隐的情人相思的低语。
虞子衣安静地靠在长思殿的窗边,双手枕在腰后,澄澈的双眸映着院内那棵巨大的樱树。樱花的季节快过去了啊,落樱繁地,风一掠过,她们便跳起了这短暂生命中的最后一支舞。
虞子衣眼睛看着面前落红纷飞的景象,整副心思却都系在了殿内那对正在煮茶赏樱的爱侣上。
明明是同样的景色,为何她看着却是如此惨淡?
虞子衣露出一个苍白的苦笑来,无声无息地选择离去。
有道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然终究春去秋尽还复来。落花可期,而她的心事,却不曾有开放的那一天。
虞子期永远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一个梦。
长思殿外伤心人,祭星台内夜行客。
虞子书已悄声来至星月楼。他已确认梦姬并不在内,因此不作犹疑地便轻声进入浮光殿。
内部陈设极简,唯一能引起注意的仅是几盏华丽的宫灯,灯火微微,只能勉强视物,而对于长年居于深海溟水城的鲛人来说,黑暗并不陌生。
虞子书忽见殿中左侧隐约摆着一张青玉案几,他的目光穿过一幕朱红色帷幔逐渐锁定案上端放之物。
那正是他所找寻的东西。
虞子书慢慢走到案几前,光线暗淡的环境并不妨碍他将眼前的东西看得清楚分明。
这面周身刻满雷云纹的青铜镜被端端正正地供奉在案上,看似普通,但他知道,这云外镜的威力并不像它的外表那般可以让人轻视。
虞子书将云外镜取下,平放在案上,又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来,伸出左手,爬满了手背的蓝色鳞片在昏暗的室内明明灭灭地闪现出来。他在掌心里慢慢划出一道血痕,鲜红的液体渐渐从掌心的那处绽开的血肉里渗出,沿着手掌的轮廓相继滴落在黄铜色的镜面上。
待到整个镜面都覆上一层鲜艳的红色之时,虞子书的脸色已呈苍白,他收回了手,静静地看着云外镜。他翻阅了不少古籍才寻得这个以血召镜灵的方法。
果不其然,与书中所言一般,那一层覆在镜面上的血液慢慢被镜灵吸收殆尽,很快镜面上便一丝血迹也没残留下,洁净如初。平滑的镜面突然好似水面般泛起涟漪,一个青年的身影慢慢从微波中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