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只有三面青灰的墙和几只正在静静燃烧的壁烛,除了她再无其他活物。
还真是冷清啊,她似乎总免不了要陷入这种境地的命运,瑶山……天虞……溟水城……这种寂寞总是如影随形,逃都逃不开。
玉魂珞想着,到如今却有了随遇而安的淡泊境界,然与其说是豁达,倒不如称为放弃更符合她的心境。
她该放弃挣扎了吧,那份无望的爱恋和这巨大的命运,快将她的孤傲和坚强碾得一干二净。
除了放弃,她还能做什么呢?
“你是谁?”
空荡荡的水牢里,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云起!
这个名字在玉魂珞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一墙之外,云起和御灵狐正好奇地盯着同样被囚于此的阿雪。
云起看着这个清秀的人类少年,满脸疑惑,见询问名字未果,便又问:“你为什么也被关进来?”
阿雪看着他,面露难色,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时,从隔壁悠悠地穿过来一个声音:“云起。”
原本颓丧的御灵狐一下子被这句话点燃了,眸光渐亮,喜出望外地喊道:“珞!”
云起和阿雪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向着水牢四处张望。
“珞,是你吗?”御灵狐小心翼翼地询问,眼底有藏不住的期盼。
“是我。”
“她在隔壁。”云起断言道。
“你们怎么样了?”玉魂珞确认二人的身份后,说话的语气便不如之前那般冷冰冰的了。
“我们没事,之前受了点小伤,回瑶山治愈,现今已无大碍。”御灵狐浅笑着回答,眼睛的喜悦明显得让云起嫉妒。说完自己的情况,她又问:“珞呢?你被除妖师抓走后去了哪里?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来救我们的吗?”久别重逢,她有太多的疑惑要解开,有太多的话语想倾诉,便情难自禁地抛出许多问题。
“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等以后再细说。我来这里,确实是来寻你们的。”玉魂珞迟疑了一下,再问:“那边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一个人类。”云起回答道。
“是阿雪吗?”
“阿雪?”云起和御灵狐齐声重复所听到的名字,面面相觑,表情疑惑。
少年听到玉魂珞的声音,双手下意识想要挣脱束缚,但一动弹便触发了水柱上的结界,一股电流立即蔓延全身,刺痛之感在周身肆虐。他无法出声,但表情痛苦至极。待结界消停下去,少年低着头轻轻喘息着。
一旁的二人不免露出同情的神色,云起对着他说道:“这里布满了结界,最好不要随意动弹。”
“珞,他是什么人?”御灵狐问。
玉魂珞听到云起等人的动静,料到阿雪定是在隔壁,便回:“他叫阿雪,于我有恩。”
“哦,珞的恩人。”云起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
“阿雪他无法说话。”玉魂珞那一贯的淡淡然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玉魂珞对这少年表现出的少见的关怀,让伴在她身边五年的御灵狐隐隐地生发出一种危机感。
“珞,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我们,你也不必……”御灵狐低着头,轻声说道,声音里的愧疚与悔意显露无疑。
“该愧疚的人是我,她们的目标只是我,你们反而是被我牵连了。”
玉魂珞的神色和声音总是永远不变的淡然,只有熟悉她的人才会明白,她是真的很不会安慰人,即使她有那个意愿,她的脸色也温和不起来。御灵狐听得出她话里的安慰,内心的愧疚便也慢慢化开了。
“穿心链……为什么会在鲛人手中?”
玉魂珞突然问道。看不到神色,声音倒是藏着点严肃。
御灵狐一听,身躯一震,颤抖着说:“他们……对你用了穿心链?”
穿心之刑,何其痛苦。
云起听此,明显呆愣了几秒,而后回答道:“原是白泽交给我的……被他们夺去了……”少年垂下脑袋,声音里听得出有懊恼的情绪在。
“你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回瑶山吗……”她问归问,答案早已了然于心,声音里的情感不免有些惨淡。
他顿了一下,依旧低着头,换了种劝说的口气说话:“珞,你不该离开瑶山的。”
良久,没有声音响起。
沉默……许久的沉默……
“是啊……不该……”她低语呢喃着,用一种自嘲的口气说话。
她不该遇见卫离,她不该入青丘,她不该下瑶山,她不该执着于灵修……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该。
墙上的烛火渐渐微弱下去,像垂死之人在挣扎般摇曳着,火光在少女的眸间跳跃舞动,在冰冷的地上画出她孤寂的身影。烛火看得出她的形单影只,却描不出她那微茫苍白的笑。
第二十五章:溟水往事
这璧上的灯火似没有油尽灯枯的时候,尽管只剩一根火苗子,却依旧固执地发着光发着热。
玉魂珞本是闭眼歇息着,在察觉到一声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便缓慢地睁开眼睛。只见水牢那扇厚实的石门被慢慢打开,一个少女从门外款款而来。那女子约莫二八年华,着一袭绛紫鲛绡衫,其上绣有银鳞鳌鱼纹,腰间垂珠玉,脖颈挂璎珞,走路时身姿如弱柳扶风,脚下似步步生莲,她将双手端在腹前,极尽高贵典雅之态。随着双方的距离不断缩近,玉魂珞越发看得清少女的面容,没有浓妆艳抹,仅略施粉黛,两弯笼烟眉,一双桃花眼,眼含秋水,态生病愁,眉间一个朱红色额印将整张脸衬得绝尘独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肤色呈现的是那种病态的苍白。
玉魂珞的目光被来人紧紧锁住。这一刻她突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世间万千美景良辰,皆不及这一眼的惊艳。
虞长歌缓缓走进水牢,身后的虞子衣紧紧跟着她,脚下,一只白猫信步走在她身边。她慢慢移步至玉魂珞跟前,隔着水幕结界,与她同样跪坐在地,保持同等高度的视线交流。虞子衣则蹲在一边拿着一个彩球逗弄着猫儿玩,无心旁听。
玉魂珞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淡然,没有言语。
“你就是玉魂?”
虞长歌直视着她,说话的声音轻柔且略带点小心翼翼的情绪,玉魂珞此时的境况真让她感到心疼,怜惜之色不禁浮现在脸上。
然而玉魂珞并不喜欢对方这种近乎施舍的同情,她双眉微皱,阴沉着脸说道:“你是谁?”
“我叫虞长歌。”她浅笑着回答,心底为玉魂珞的回应而感到由衷的欣喜。
玉魂珞见她的笑,无言地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了。
这个女子与苏夜弦是不同的。
她的美似水柔情,毫无戾气,令人甘愿沉沦。玉魂珞生怕望得久了,会被她的眼神俘获。
她这样注视着自己,还真是让人憎恶不起来呢。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玉魂珞低着头问道,声音没有起伏,永远是那么的冰冷。
虞长歌迟疑了一下,眼眸低垂,也不看她了,用一种充满无奈的口吻说话:“我们这么做,也是万不得已。”
玉魂珞不作答,没什么动作。
虞长歌见此,便兀自接着说下去,将那尘封已久的往事向玉魂珞娓娓道来。
“我们鲛人一族,原是不必避居在这阴冷的深海之中的。五百年前,我族圣物鲛珠失窃,失去了鲛珠的庇护,鲛人驻颜无术,当年的长清公主一夜迟暮。为恢复不老之术,族人竟意欲斩杀白龙,盗取龙珠,因此犯下了亵渎神灵之罪。”
她说了一半,抬眼瞧了对方一下,见玉魂珞无甚反应,便接着讲述下去:“龙神降下了天罚,族人因此躲入这黑暗深渊,为了平息龙神之怒,当年长清姬的长女长思公主被献祭于龙神,然而时至今日,天罚还是没有解除。”
“鲛人到了二十岁,便会全身鳞片剥落,痛苦至死。”
“真是可笑!”玉魂珞冷哼一声,抬起眼看她,“你们既是作茧自缚,又与我何干?”
虞长歌听她这样毫不避讳的讽刺,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一个苦笑来,很坦诚地说道:“是啊,这一切都是我族应该承受的。我知道我们这样做很卑鄙,但我身为鲛人族的公主,破除龙神诅咒便是我的使命。”她看着玉魂珞,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说道:“我们需要玉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