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徐坤脸上闪过一瞬的诧异，又被苦笑盖过去，“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嫌疑人，他在监狱里，而我在外面。看来还是我的嫌疑更大一些。”
陈立农微微低头自语，“王雨轩，这个名字我有一点耳熟欸，好像有在哪里见到过。”
“我记得。”王子异突然开口，“五年前N市的连环迷奸案，当时的媒体称他为‘黑长直猎人’。”
范丞丞恍然大悟一般，“噢噢噢我知道他！那案子还没破的时候就上热搜了。我们班的女生，凡是留黑长直的，都吓得赶紧去换发型了。”
Justin一拍大腿，“我也想起来了！审判他的时候又上了一次热搜是吧？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帅了。我记得那热搜还是和坤坤一起上的。”
范丞丞附和道，“对对对！当时咱老大接受了媒体采访，热搜上都是他们俩照片，班上的小姑娘每天都在议论他俩谁更帅。”
小鬼自信一捋头发，“他有我帅吗？”
Justin从上到下打量着小鬼，认真道，“比你帅。”略一停顿，又挑眉一笑，“但是没我帅。”
范丞丞摸着下巴回忆，“我记得那时候因为这个人长得帅，好多人不信他犯了强奸罪。”
“是他。”蔡徐坤近乎咬牙切齿。
范丞丞浑然不觉，仍在絮絮，“长了那样一张脸，又是高学历，工作又好，按理说喜欢他的女孩儿肯定不少，干嘛去强奸呢？”
“他有病！”蔡徐坤爆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吓得范丞丞立刻噤了声。
“他从来没有认罪。”王子异的声音淡然而镇定。
蔡徐坤长长叹了口气，“真的是他。当年是我亲手逮捕他的，在作案的时候抓了个正着。我还打了他小腿一枪。”
“对了，他是三甲医院的麻醉师。那两种药物都是他工作中可以接触到的。”蔡徐坤以手扶额，揉着砰砰跳动的太阳穴，“他只是不杀人。”
Justin略带犹豫地问，“那个，这人会不会有同伙啊？”
“不可能。”蔡徐坤的语气不容置疑。
Justin眨眨眼睛，“为啥不可能啊？”
“你们没人读过这起案件的卷宗吗？”蔡徐坤抬起头，环顾一张张茫然的脸。
范丞丞摇摇头，“卷宗没读，热搜倒是的确一直追着看来着。”
“嗐五年前我不是跟黑帮那儿当卧底呢嘛，自己的脑袋还在裤腰带上别着呢，哪有时间看新闻？”小鬼很是坦诚。
Justin转向王子异，“Bro连你都不知道吗？”
王子异略一抿唇，“五年前我还没进警队呢。”
朱正廷捕捉到Justin移过来的目光，微微摇头，“你别看我，那时候我也没在重案组。”
蔡徐坤调整了一下坐姿，慢慢开口，“王雨轩在单亲家庭长大，在他记事前他的父亲就抛妻弃子，所以他是被母亲一人抚养长大的。他母亲的头发就是黑长直。13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给他留下了人生的阴影。长大后他心理的缺陷转向生理，他只喜欢黑长直的女人，但他面对黑长直的女人又总是，不行……只有在她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时候才可以……他开始犯案的时间，是在他母亲去世的两个月之后。”
蔡徐坤说得很隐晦，但所有人都懂了。
这样的人不可能有同伙，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这样的秘密——青春期的萌动、性意识的觉醒、美丽而歇斯底里的母亲、只活在母亲怨恨话语中的父亲、压抑扭曲的生长环境、久不见光的欲望，内心深处暴戾的野兽成长为恶魔，只待黑暗降临便可冲破牢笼。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分享这些。
“‘健康的人不会折磨他人，往往是那些曾受折磨的人转而成为折磨他人者。’”（1）林彦俊沉默良久，忽然意味深长地说。
朱正廷有些忧心忡忡，“会不会是一个copycat模仿作案？当年的案子挺轰动的，毕竟上过几次热搜，一些案发现场的情况肯定被泄露了。”
“当年媒体很爱渲染这个案子，两个特征性的犯罪手法都被曝光了。”王子异伸出两根手指，“选择有黑长直的受害人并剪断她们的头发，使用两种不同的迷奸药。现在搜一下，说不定还能搜到五年前的微博。”
“是不是这人在监狱里指挥别人作案啊？就为了跟坤过不去，就像那种——”范丞丞停下来挠挠头，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字眼，片刻后被他找到了。
“‘宿敌’。”
蔡徐坤心烦意乱地一挥手，“你美剧看多了吧？什么宿敌？我抓进去的犯人那么多，哪个都是宿敌，我每天晚上都别睡觉了。”
范丞丞鼓着腮闭上了嘴。众人察言观色，一时间无人再开口。寂静蔓延整间办公室，只能听见头顶白炽灯管发出的电流音滋滋作响，听起来颇为怪异，像动物世界里毒蛇吐信的嘶嘶声。有人轻轻咳嗽了几声，很快又尽力克制住了。
蔡徐坤双手撑着太阳穴，脑部充血得头痛欲裂，或许他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他今天失控的次数太多了。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焦躁无序，混着从天花板传来的电流音，更加刺耳不堪。
“灯管有点接触不良。”似乎刻意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蔡徐坤没话找话一般，抬手指指天花板。
Justin立刻接住蔡徐坤的话，“今天早上就坏了，可能是我没修好，一会儿我再修一下。”
“你们讨论案情吧，我先回避了。”蔡徐坤觉得自己的喉咙被颈动脉的跳动压迫着，发出的声音也嘶哑、紧绷。
“留下吧。”王子异脱口而出，又反应过来语出不当，连忙补上一句，“呃，你需要向我们提供线索。”
蔡徐坤扶着桌子艰难站起身，“我就在家里，哪里都不去。欢迎随时来找我，或者，随时来逮捕我。”
（二）
蔡徐坤离开后的几分钟，办公室仍然陷在沉默里。苍白淡漠的冬季阳光充盈室内，温度不升反降。
窗外响起一阵鸟啼，王子异抬眼望去，认出那是一只罕见的知更鸟。它们是最早迁徙的候鸟，在寒冬中看到知更鸟，往往预示着春天即将来临。可今年才刚刚过了大寒，王子异猜测，这只知更鸟若不是忘记迁徙，就是太早飞回北方。它会冻死在这个比往年更加寒冷的年关的。王子异忽然想起那首古老的英国黑暗童谣，即使这次的凶手不是麻雀，可怜的知更鸟还是难逃一死。（2）
电话铃声破空而起，朱正廷微微叹气，走过去接起电话，听了几句便放下，面色不自然地发白。
“南区的垃圾处理站发现了一具女尸。好消息是尸体旁边有证件，在失踪人口数据库里面已经找到尸源了。”
“坏消息是？”
“坏消息是死者的一头黑长直被剪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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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卡尔·荣格，瑞士心理学家。
注（2）：英国童谣《杀死一只知更鸟》，6.1章节中有节选。
第四章
6.4 人之初
（一）
最后一抹夕阳从云层的罅缝流泻而出。
陈立农看了看表，想到从南区垃圾场带回的大量待检验证物，默默意识到今晚又是一个在证物间度过的不眠之夜。可惜今晚与自己相伴的是垃圾，真正意义上的垃圾。陈立农的鼻子已经替大脑回忆起了那种腐败的甜臭味，皱起眉揉了揉鼻子。
“死者名叫宋恬，23岁，本市人，是一名软件公司的程序员。上周三派出所接到她男友的报案，称已经四天联系不上宋恬了。”朱正廷把死者生前的生活照贴在白板上。照片上的女孩回眸浅笑，一头中分黑长直垂至腰际。显而易见，女孩曾经很得意于自己的一头长发，却不想有一天竟为自己带来这样的厄运。
小鬼啧啧感叹，“四天联系不上女朋友才报案？这男的心也忒大了……”
王子异把桌面上的日历拉近自己，“今天是22号，上周三是16号，也就是说，宋恬失联是在12号？”
朱正廷翻开笔记本，“啊对。12号宋恬和她男友因为一些生活琐事吵架，宋恬就夺门而走了。因为13号就是腊八节，她男友以为她回父母家了就没有在意，几天没联系还以为女朋友跟自己在冷战。直到16号宋恬的同事联系到他，问他宋恬怎么三天没来上班也没请假，他才意识到出事了。”
王子异抬起眼，“死者父母那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