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就是头发。”尤长靖翻出一张头发的特写贴在白板上,“死者的一头黑长直被从中间剪断,我检查了一下断口,是被一下子剪断的。”
范丞丞撇撇嘴,“这能说明啥啊?说明凶手不是专业的Tony老师?”
“我现在也不知道能说明什么啦。”尤长靖瞪起眼睛,“但是你见过凶手会给死者剪头发的吗?”
“这个无意义的行为应该是体现了凶手的心理需要。既然这个案子和性有关,还是从死者身边查起比较好。”王子异抬眼看着朱正廷。
朱正廷会意,忙翻开自己的笔记,“苏蓉是在本市上的大学,毕业后就留在这里工作了。家人都不在N市,自己在东区租了一个一室一厅,没有男朋友,人际关系比较简单。”
“据她邻桌的同事说,有一个男同事在追求她。但这个男同事前天就出差了,今天还没有回来。”Justin接口道。
“对了。”蔡徐坤拧着身子转向小鬼,“湖畔公园接壤市中心几条主干道,监控那边有线索吗?”
小鬼连连摇头,“这个公园是开放式的,也没建个围墙啥的,凶手和死者从哪儿进去的都不知道。除了主干道,还有很多小路啊,这样找人就是大海捞针嘛。”
“我还有一个发现。”陈立农半举起手臂,“我研究了一下绕在尸体脖子上面的电线,凶手打结的手法蛮有意思的。”
陈立农拎着一个证物袋走到白板前,带子里装着被剪下的那个绳结,“我在网上查到,这是一种套索结,可以自由滑动,很多野外爱好者都会打这种结。”
“我练了一个下午,还有些不熟练,不过大概是这样子的。”陈立农从口袋中掏出一根鞋带,有点笨拙地打着一个复杂的结,“要先打一个反手结,然后弯曲一个绳环,在反手结和绳环之间折一个半环,再把半环穿过之前那个绳环,绕着半环将绳环系紧,最后把将绳索的长端穿过新的绳环,这样才打好这个结。”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鸦雀无声。
“呃,这说明凶手爱好户外运动?”Justin眨眨眼睛,第一个从震惊中醒过来,“可是现在好多人跑去野外生存什么的,不向往着诗和远方,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住在大城市。”
“不止这些。”陈立农把打好结的鞋带放在一边,“这种绳结这么复杂,除了凶手自己的习惯之外,也说明他行凶时的心态是很镇定的。”
“农农说得对。”林彦俊点点头,“这点也可以从现场的其他细节看出来,死者的丝袜和内裤都被叠好放在一边。大多数的性侵现场,受害人的内衣会被扯掉甚至扯破。讲道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性侵现场整洁到这个程度。”
小鬼咂着嘴啧啧称奇,“妈呀,听你这么说,要不是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都怀疑你这个洁癖了。”
林彦俊头上黑气大盛,举起陈立农打好的绳结对着小鬼做威胁状,小鬼连忙识时务地举手投降。
蔡徐坤没注意到隔空打架的两人,只望着窗外夜幕渐沉的昏黄天色,“散会吧,这个案子不简单,都回家好好休息,准备打一场硬仗吧。”
(五)
清晨的天际乌云密布,酝酿着一场大雪,或许仅仅是一场降温。屋漏偏逢连夜雨,天花板上一根日光灯管突然失了灵,办公室一角沉入黯淡的阴翳。朱正廷要找人来修,Justin却认为不过是接触不良,拧几下就好了。朱正廷忙不迭地跑去找工具,Justin已经把椅子搬到桌上,长腿一迈便蹿了上去。
“那个,你们组长在不?”周锐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神色有些踌躇。
朱正廷弯腰从工具箱里翻找着可用的工具,并不抬头,“他出去走访去了,锐哥你找他啊?等会儿啊他马上就回。”
“等他回来直接让他去局长办公室吧。”周锐的语速比往常慢得多。
Justin扶着椅背回头一笑,“咋啦?局长又让他立军令状啦?”
周锐抿了下嘴唇,又向外张望片刻,闪进门内紧紧掩上了门。
朱正廷举着一把钳子直起身,愣愣地看着周锐那张略微发灰的脸,“锐哥,出什么事了?”
“你们那个案子,死者手里攥着的那两根头发,DNA是他的。”
第二章
6.2 前尘
(一)
蔡徐坤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局长办公室,又是怎样被王子异推入疏散楼梯间的。周遭的一切都凝止了,他被一团白雾包裹着,眼前只剩模糊的影子。雾里有一个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凑到他面前说了一句话,蔡徐坤凝视着对方的嘴部动作,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于是对方又说了一遍,“局长说必要情况下我可以讯问你。”白雾散去,王子异坚毅的脸部线条比往日柔软了几分。
蔡徐坤这次听清了,发出一声干涩的苦笑,“讯问我?”
“对,讯问你。”
声波在狭而高的楼梯间不断反射,使得两个人的声音自带混响,每一个字都厚重庄严。
墙壁上的日光灯管白中带蓝,蔡徐坤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被刺得眼眶通红。他明白王子异的心意,正是这种心意让他痛苦,他脑中的警铃突然大作:有人冲着他来,而他会拖累他的。
蔡徐坤只能继续苦笑,“那你应该带我去审讯室,还要全程摄像。我要不要联系个律师?现在还来得及吗?”
王子异盯着蔡徐坤的眼睛,开门见山,“你有没有见过苏蓉这个人?不一定打过交道,有可能你们只是在马路上擦肩而过,或者在超市的过道里狭路相逢,或者在餐厅的邻桌吃过饭。”
蔡徐坤疲惫地瘫坐在台阶上。楼梯间很久没人打扫,台阶上积了一层薄灰,蔡徐坤没有注意,或许注意到也并不在意。
“你这是在难为我,我没有陈立农那样的记忆力。我虽然算不上脸盲,但也不可能记住大街上那么多张脸。我甚至不知道我的邻居长什么样子。”
王子异微微俯身,“那我们换个问题,谁能得到你的头发?”
蔡徐坤微微垂眸正要思考,脑际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不想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没有怀疑他们。”王子异读懂蔡徐坤的沉默,毫不迟疑地说。
“嗯。”蔡徐坤只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眼睛盯住脚下的尘埃,“那你就不该问这个问题的,我没办法回答你。”
王子异顺着楼梯扶手滑坐在台阶上,前额紧紧贴着冰凉的金属栏杆,太阳穴隐隐作痛。
“你有什么仇人吗?”
蔡徐坤不觉失笑,“那可太多了。去重刑犯监狱里逛一圈,可以集到几十个我的仇人。要不要我给你做一个蔡徐坤仇人手册?”
“有没有被你抓进去的,刚刚出狱的?”
“我进重案组才五年。你觉得被我扔进监狱里的人,五年之内可以出来吗?”
“会不会你有一个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双胞胎?”
蔡徐坤别过头去,王子异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这就意味着这场名不副实的讯问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空气里有淡淡的刺鼻味道,大概是来自于墙漆。逃生楼梯间常年不通风,经年日久的甲醛囤积在这个像筒子的空间里,在一片静默里愈加明显。
王子异的手机一亮,一条微信消息浮在屏幕上。“毒理检验的结果出来了,他们让我们回去。”
蔡徐坤倚着墙轻轻闭上眼,“是让你回去。”
(二)
王子异推门而入时,陈立农侧头看向他的身后,“坤坤呢?”
“他有事,这次讨论不用等他了。”
王子异几乎不假思索地扯了句谎。他在这几个人面前是不善说谎的,然而这句话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反而没有破绽。他其实无心隐瞒的,只是话到嘴边就变了方向。王子异想,他只是还没做好准备。
朱正廷和Justin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位知情者都选择沉默不语。
林彦俊不疑有他,自顾自地开场,“锐哥的报告说,在死者苏蓉的血液中检测到了γ-羟基丁酸和氯胺酮。”
“呃……啥玩意儿?”小鬼一脸懵然。
“GHB和K他命。”
“说人话!”
“迷奸药。”
三个字掷地有声,众人的脸色都有几分凝重。
尤长靖解释道,“这两种药物可以让人变得顺从、判断力减弱,而且丧失药效发挥期间的记忆。它们都是精神类的药品,二级以上的医院里具有精神类药品处方权的医生才可以开处方,而且只有在医院才有销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