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你什么记性啊？”蔡徐坤无奈道，“刚刚在福利院的时候，负责人不是说了吗。石晓雪的资助人要求匿名。”
王子异接口道，“这种事情也常见。出于各种原因考虑，现在的匿名资助越来越多了。”
小鬼重重往车座上一靠，“那咋办，线索又没了。”
“谁说没线索？”蔡徐坤从王子异手中的饼干袋里捡起一片饼干，“之前在果然资本，周彦辰不是给了我们一个在生意上和闫人英有往来的名单吗？那个还可以查啊。”
王子异抬眸看了一眼蔡徐坤，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低下头去，揭开那盒水果拼盘的塑料盖子，把塑料盒端给小鬼和蔡徐坤。
蔡徐坤挑了一颗草莓扔进嘴巴，“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生意上的敌人很难和另外一组死者扯上关系，但是有线索在这里，总不能就这么放过去。”
“别灰心啊，万一是个黑白通吃的商界大佬呢。”小鬼咯吱咯吱地嚼着一块哈密瓜。
“没灰心，我乐观着呢。”蔡徐坤从车上的餐巾纸盒里抽出两张餐巾纸擦了擦手，团成一团扔进一个塑料袋中，一拧车钥匙发动了引擎，“子异给我导航一下地址，小鬼别把红牛洒车上。”
王子异把水果盒的盖子重新盖上，“先去查哪个？”
蔡徐坤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把名单调出来，一个一个去查，总能查到的。”
（三）
蔡徐坤的乐观只持续到周六的午后。下午两点，蔡徐坤挂着黑眼圈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时，重案组的其他人都已在办公室等着了。除了两位法医气色还算正常，另外几个人的脸色都隐隐透出一层睡眠严重不足的青灰色。
蔡徐坤做了个开会的手势，坐在转椅上向后靠住椅背的头枕，又像触电一样突然坐直了。困倦使他一旦沾到与枕头相似的一切物品，睡意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范丞丞凑过来小声问，“后天国庆节，老大咱还放假吗？”
“丞丞你觉得呢？”蔡徐坤扶着太阳穴，连眼皮都懒得抬。
范丞丞叹了口气，一脸认命地从抽屉里拿出一罐浓缩咖啡。
“孙成实的仇家实在不少。”朱正廷清了清嗓子，但声音中由疲惫导致的嘶哑仍清晰可闻。“我们查了几天，把孙成实入狱前三年之内结过仇的，还活着的，而且在N市又不在监狱里的，都找了出来。十几个人里面有三个人符合身高体重的范围，其中两个人有不在场证明，另外一个农农去看过他走路，不是他。”
“我们已经查到七年前了，还往前查吗？黑社会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Justin趴在桌子上望向蔡徐坤。
王子异看蔡徐坤陷入了沉思，开口替蔡徐坤总结他们的进度，“闫人英这边也是，他自己在生意上的敌人都摆脱了嫌疑。他开车撞死的那个小姑娘石晓雪，也没查出什么头绪。”
林彦俊看向朱正廷，“我记得闫人英有个在国外的前妻？”
朱正廷点点头，“我查了，他前妻和儿子很多年没回国了。”
“最关键的，是你们查的人，和我们查的人，根本就没有交集。”蔡徐坤手肘撑在桌面上，声音闷闷的。
“只考虑两名死者的话，是不是太局限了？这次我们有六个死者欸。”坐在角落的尤长靖小声地说。
Justin回头望了一眼尤长靖，掰起手指算起数来，“六个死者分成两组，从每组中选出一人找交集，一共有，3乘3等于9种可能性。可是十天已经过去了一半，我们查得完吗？”
蔡徐坤摇摇头，“不用查那么多。苏青青是家庭妇女，人际关系简单。闫紫涵还是个孩子，她总不会是目标。”
“张北和许迎风稍微复杂一点，不过张北是跟着孙成实混的，他们的关系网有很大的重叠。许迎风的话，需要的排查时间可能会久一些。”朱正廷的眼神在有意无意间扫过小鬼，后者似乎正对手里的笔很感兴趣，只低着头一下一下按着圆珠笔顶端的按钮。
蔡徐坤目光掠过，已注意到小鬼的无措，连忙转头对着陈立农使了个眼色。
陈立农会意，立刻接口引开话题，“现场没有发现可疑的指纹或者脚印。那两个炸弹的确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两组炸弹碎片上都没有提取到指纹，也没有签名一类的标志。”
蔡徐坤微微皱起眉正欲开口，却在余光里瞟到原本深深埋着脑袋的小鬼猛然抬起头，墨色深眸里燃着明火，却欲言又止，那团明火就闪烁成噼啪作响的火星。
蔡徐坤沉吟片刻，缓缓道，“按正廷的思路来吧，子异你查一下苏青青，她这条线应该很快。正廷还是带着Justin和丞丞，摸一下第一组死者的关系网。散会吧，祝大家好运。”
（四）
待办公室内的其他人走了个干净，蔡徐坤才一声叹息，“小鬼，你有话就直说吧。”
小鬼拉着转椅凑到蔡徐坤面前，黑眸里那团火又烁烁地亮起来，“陈立农说的话提醒我了，他说炸弹上面没签名儿。但是坤哥你还记得不？当初咱研究那炸弹的时候，就说过做炸弹的人用的东西都稀罕着呢。这风格本身就够独特的了。”
蔡徐坤与小鬼对视，审视着他眸里的焰，“你想用线人？”
小鬼直视着蔡徐坤的眼，声音的波澜定下来，“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
“朱星杰。”
蔡徐坤眉心一跳，隐约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记忆里的潮水退下去，露出一大片晶莹白沙。在那滩雪似的白里面，这个名字挂在王琳凯和许迎风之下，跃然到蔡徐坤眼前。
四年前的幸存者。
蔡徐坤的神色沉下来，眉峰冻着冰山。
小鬼望见那冰山，没有躲，身子前倾一把抓住蔡徐坤的椅子扶手，急切道，“老大，咱快没时间了。”
火焰撞上冰山。
良久，冰山输给滚滚而来的炙热。蔡徐坤长长呼出一口气，“可靠吗？”
小鬼眸中的火焰倏忽灭了，袅袅旋起灰色的烟。“四年前，就是他把我从死人堆儿里背出来的。”
第八章
4.8 柳暗花明
（一）
九月末的深夜，风已经刮得有点寒意了。小鬼穿着一件飞行员夹克，双手都揣在口袋里，大步走在灯光幽微的街头。虽然夜色浓醇，N市中区的大街仍有零星的行人往来，有步履匆匆的赶路人，也有七倒八歪的醉汉。小鬼绕着一个街区走了三四圈，确定没有盯梢的尾巴，才拐进了一幢写字楼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地下停车场。
偌大的停车场只停着零星的几辆车，空旷而封闭的空间里，小鬼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被放大，回响成沉厚的立体声。小鬼掏出手机点开最近一条信息，默念了一遍那串车牌号，半眯着眼睛在停车场里搜寻。
一个承重柱后隐蔽地停着一辆黑色奥迪，小鬼确认了一遍车牌号，快走了几步拉开右侧的车门。
“咋换了个这么低调的车？不是你风格啊？”小鬼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坐定，向左边的男人伸出手。
“太高调怕被你们盯上啊，阿Sir。”坐在驾驶位的男人染着一头灰绿色的短发，抬手摘下黄色墨镜，向小鬼挑起唇角。
两人击掌、撞肩，有风声在耳边鼓噪。
小鬼从口袋里摸出一条细细的金项链，“杰哥，阿姨就要过生日了，一点表示。”
朱星杰没有伸手去接，剑眉微微蹙起，盯住小鬼停在半空中的手。
小鬼苦笑着，“杰哥你别嫌弃，现在不比以前了。我赚工资的，兄弟工资实在不多。”
朱星杰叹了口气，“你这是有求于我了？”
小鬼把项链随意地扔进车上的储物格，“老许死了。”
谁的心跳停了一拍，被风声填满间隙。“啥时候的事儿？咋死的？”
“这礼拜一，炸死的。和张北，还有那姓孙的孙子。”小鬼只觉得嘴里发苦，伸手拿了车上的半包口香糖，取了一片嚼着。
朱星杰面色冷下来，原本就极白的皮肤上几乎不见血色，“当初咱们那一拨人，都快死干净了吧？下一个轮到谁了？我吗？”
“杰哥你别多心，老许的死跟他当线人的事儿没关系。”小鬼嚼着口香糖，咬字很不清晰，听起来像毫无底气的心虚。
朱星杰转过头，目光如刀，眼角眉梢都是锋锐，几乎把小鬼割痛。小鬼畏疼，躲闪着看向车前的一片空旷。停车场挂着冷白的灯，坐在车里仍觉明亮得刺眼，像一簇簇银色的箭。小鬼左边有刀，前方有箭，被定在座位上，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