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徐坤向墓碑鞠了三个躬，缓缓在王子异身边坐下。
良久的沉默后，王子异突兀地开口， “我当警察，是为了抓我父亲。这理由很奇怪是不是？”
蔡徐坤却没露出惊讶的表情。
于是惊讶的便是王子异，“你又知道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那么不愿意相信令堂是自杀，除了母子情深之外，一定有别的原因。”
王子异没有接话。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这次的沉默很久，久到铅灰色的天空开始飘起雪花，蔡徐坤才指了指墓前的红玫瑰道，“玫瑰很美。”
“先母最爱红玫瑰，家里总养着几瓶红玫瑰，不用佣人操劳，她自己剪枝、换水，自得其乐。她出事以后，我回到家里时，她生前买来摆放的红玫瑰还没枯萎。”
王子异顿了顿，接着道，“局里的传闻都是我和家里闹翻了，其实我父亲这几年是想讨好我的，每个月都给我一大笔生活费。我拿其中的一部分，雇了这里的人，照顾母亲的墓碑，时常清洁。最关键的是，供给的红玫瑰不能断，枯萎了就拿新的去替换。剩下的钱，我都原封不动地打回去了。”
蔡徐坤端详着遗像上宛若春风的微笑，“令堂也很美。”
“可惜了，我长得不像她，反而像那个我恨的人。”
蔡徐坤小心斟酌着词句，“你一直没有原谅他？”
王子异的眸子暗了下去，缓缓开口，“我初中的时候，已经跟着我爸去各种场合应酬了。那时我虽然小，也渐渐察觉他和其他女人的关系。我一开始以为我妈不知道，后来发现她其实是知道的，只是装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已经装了多久。直到我高一的时候她查出抑郁症，我明白连她也装不下去了。”
“那时我在一所国际学校，是寄宿制的。我想转学，至少放学能回家陪着她。我爸不同意，她也不愿意，她希望我好好读书，去国外上大学。我可以跟我爸吵架，却不能辜负了我妈的心意。她说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我才同意回去读书。”
“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有天我没接到妈妈的电话，却接到我爸的。这很奇怪，因为我爸从来不会给我打电话，他跟我说我妈出事了，只说是意外。我已经给她准备了40岁的生日礼物，她却没等到那一天。我回家后跪在灵堂里，无意间听到旁人闲话，才知道我妈妈是自杀。我冲去问我爸，他才把妈妈的遗书给我，还有那三本日记本。”
“我一直不信她是自杀，直觉告诉我，是我爸策划的谋杀，是他伪造的遗书。那时他已经很久不回家，做出一切否认我母亲身份的事，想在自己的生活里抹去她的存在。我相信他很有可能想直接抹去我母亲的生命。”
“可我没有证据。母亲去世的现场我都没有看过，我只有一封遗书和三本日记。但是我不能看着夺走我母亲生命的人逍遥法外，我下了当警察的决心，要靠自己查明真相。五年来，我一直等着有一天能把我父亲绳之以法。然而这五年的心血，终究是白费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久到蔡徐坤伸出手环住王子异的肩，久到他为那人抹去满脸的泪水，久到天地寂静、万籁无声。
大雪纷飞，簌簌而落，铺垫出一层又一层的白，似乎要以这无边的苍茫，来掩盖人间的一切枯萎，一切荒凉。
（四）
今年的七月似乎格外炎热，纵使墓园松柏葱郁，也抵不住日光毒辣，王子异在墓碑前坐了一会儿，已被头顶的大太阳晒得有些头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摸出手机，看到一条未读消息在屏幕上闪着光：
“替我为阿姨献一朵红玫瑰。”
【第二案】
第一章
2.1 平安园不平安
（一）
蹲在警戒线外的小鬼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半个小时前在早点铺津津有味地啃泡椒凤爪的他，绝不会想象到二十五分钟后会在现场看到一只被哈士奇啃过的人手。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连那个早点铺的门都不会进。
一位中年妇女在不远处哭哭啼啼地说自己的宝贝哈士奇一定会拉肚子，小鬼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自己的脸色不受控制地发青。
旁边的范丞丞用一种“鬼哥你该不会是想吐吧”的眼神疑惑地望向他。不争馒头争口气，打死也不能在菜鸟面前丢面子，小鬼硬撑住面部肌肉，做了个出去看看的手势，稳住步伐走到警戒线外才开始干呕。
蹲了一会气息渐平，背上被人轻轻拍了两下，抬头看见朱正廷一脸心领神会的表情，小鬼急忙嘴硬，“早上没吃饭，有点低血糖。”
朱正廷立刻换上体贴的神色，“没吃早饭怎么行？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小吃店凤爪做得很不错，请你去吃怎么样？”
嘴角僵硬地抖了两下，小鬼只觉得胃里的凤爪又开始作乱了。暗自长了记性，惹谁也不能惹这个暴力仙子，这个人不仅肢体暴力，语言也很暴力。
满意地看到小鬼僵住的神色，朱正廷大发善心地拎走小鬼去和哈士奇的主人聊天了。
（二）
范丞丞放下手机，长吁一口气对蔡徐坤说，“老大，子异哥听说是碎尸案，要带着组里其他人一起过来。”
蔡徐坤点点头，自言自语般低声说，“组里九个人，加上这里的民警，今天下午应该能完活儿。”
范丞丞踌躇片刻，凑上前问，“老大，找尸块为啥不用警犬？”
蔡徐坤强忍住自己翻白眼的欲望，“狗要是分得清人肉和猪肉，那只手还会被啃了吗？”
范丞丞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是啊，居民区里的垃圾桶，猪肉牛肉羊肉都有的。”
蔡徐坤沉着脸，“现在连人肉都有了。”
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陈立农抬头望了望天，喃喃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翻垃圾桶的生活啊？”
（三）
N市东区的平安园，今天一点都不平安。全小区共22个垃圾桶，在其中的8个里面发现了尸块总计19块。等重案一组和片区民警检查完所有的垃圾桶，警戒线外早就不见了围观群众。盛夏午后的阳光炙烤大地，连蝉鸣都有气无力。
尸块被装进物证袋运往市局检验科，众人才得以松了口气。蔡徐坤给来帮忙的民警一一道了辛苦，又给最年长的队长塞了包烟，回头便看见几人已在树荫下躺得七零八落。蔡徐坤叹了口气，“走吧，我请大家吃饭。”
听到组长请吃饭就第一个蹿起来的范丞丞一定不会想到，四十分钟后的重案组办公室，八个人对着八份盒饭和笑容如春风般温暖的蔡徐坤，非常默契地一起愣了神。
蔡徐坤一边在白板上贴照片一边微笑着说，“盒饭也是饭，工作时间呢，在外面吃饭影响多不好。”
小鬼低声嘟囔道，“欺骗劳动群众，压榨穷苦人民，影响就好了吗？”
范丞丞突然凑过来，双手递上一份盒饭，关怀地说，“鬼哥今天真的辛苦了，多吃点吧。”
小鬼心里纳闷怎么范丞丞突然这么乖巧，打开一看，赫然是一份红烧凤爪。
抬头正对上范丞丞不怀好意的笑，小鬼只觉得头大，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菜鸟，哪来的这么多鬼心眼？转头看到Justin拼命压抑自己上翘的嘴角，恍然大悟地给了Justin一拳。
蔡徐坤在白板上贴上一张平安园的小区地图，用红圈标注了发现尸块的8个垃圾桶的具体位置，沉吟道，“碎尸案，尸块被抛到居民区的垃圾桶里，你们有什么想法？”
范丞丞举手抢答，“远抛近埋？”
“远抛近埋个鬼啊。”Justin翻着白眼， “远抛近埋适用于完整的尸体好吗？都成块儿了，还有啥区别？”（注1）
“不全。”林彦俊突然开口。
“什么不全？”陈立农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然是尸块不全啦。”尤长靖咽下一口饭，补充道。
“对，头还没找到。”王子异点点头。
“还缺了一块很重要的，盆骨。” 林彦俊缓缓道。
尤长靖沉默了几秒，有些踌躇地开口，“还有一件事，我们在现场初检的时候，发现这些尸块用盐腌过。”
“他想做腊肉吗？”小鬼惊呼出声。
“变态。”Justin皱皱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