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蓉立刻返身回来,跪倒在皇后床头,啜泣着问:“娘娘,奴婢在,奴婢在。”
钮祜禄氏挣扎着要起身,颤抖着问:“是皇上要来了么?”
芸蓉用力点了点头:“是,娘娘,德主子已经去找皇上了,皇上马上就来,您别急…..”
钮祜禄东珠一把推开芸蓉,沉声道:“你扶我起来,我不要皇上见到我这副样子,你过来,帮我好好的打扮一下。”
芸蓉哭着忙要来阻止,东珠狠狠地说:“我人还没走呢!你就不认我这个主子了是不是!你!扶我起来!”
“娘娘!”芸蓉跪在地上,心痛无比,却扭不过皇后,只得命了三四个宫女扶过皇后到梳妆台前坐下,皇后要说是坐在椅子上还不如说是靠在芸蓉身上。钮祜禄氏膝下无出,这无论是先前的承禧殿还是封后以后的搬进来坤宁宫,里里外外一直都是芸蓉在照应,所以芸蓉在皇后心中的地位甚是特殊。
皇后在妆台前坐了,红木螺钿拼出百鸟朝凤图案,清亮的镜子照出她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那周边几只明晃晃的金凤映得甚是刺眼。她厌恶地闭上眼睛:“还等什么,化吧!”
芸蓉无奈地朝平时专为她化妆的宫女阿离递上个眼色,于是她娴熟摆弄起桌上一溜儿摆着几只越窑青瓷圆盒,什么则天玉女粉、太平公主桃花粉、太真红玉膏,都往脸上抹,看得人眼花缭乱,阵阵香气扑鼻。
阿离的手甚是巧,加上芸蓉按照钮祜禄氏的吩咐又为她穿上鲜红的五彩云九金龙的朝服,一番装扮下来,居然看不出一点病笃的痕迹。
其实皇后越在病中越不敢懈怠自己的妆容,早前还不是病得这样厉害时,她就已经习惯天天盛装打扮了,钮祜禄东珠丝毫不愿让别人看到一个病容惨淡的皇后,失去别人的尊敬。她的病迟迟难愈也多是由于她自己病后仍旧强撑着不肯放手让权于佟妃来打理后宫,未能得到好好休息调养的缘故。
现在闻得皇上要来更是命太医用对自己用下虎狼之药,强打精神,断不能在御前失了眼去。
玄烨闻得宁德来报,听说皇后已经醒来的消息,忙立刻起驾奔赴坤宁宫探望。
到了坤宁宫却见皇后已经梳妆完毕,一袭锦衣华服,仪态万千的端坐在主位上,免不了大吃一惊,忙抢上前去,扶住皇后,关切地问道:“东珠,你怎么坐起来了?病好些了么?快,朕扶你回去躺好。”
皇后用手止住玄烨,微笑道:“皇上,臣妾有些话想要对您说,要是今日不说,只怕以后就没机会了。自从康熙四年和赫舍里姐姐一起服侍皇上,皇上待臣妾一直是爱重有加,只是臣妾无德,一直一来没能为皇上留下一个后嗣,有愧…..”她说着说着突然咳嗽起来。
芸蓉忙递过一杯水来,却被玄烨接过去,捧在手里,一口一口地喂给东珠喝。
东珠这样近距离地看着玄烨,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龙诞香,心里一阵酸楚,有多久没能与皇上这样亲近了,看着玄烨俊逸的轮廓,心痛自己的双眸,她勉强地一笑,倘若就能这样死在皇上的怀里,人生也无憾了,当年……当年……赫舍里姐姐是不是也是这样走的?
她的嘴角扯起一丝苦笑,原来自己和皇上一样都没能放下她啊,自己心心念念的不也是要样样比她做得更加出色么?
她伸出形如枯槁的手拉住皇上。
第68章
她的嘴角扯起一丝苦笑,原来自己和皇上一样都没能放下她啊,自己心心念念的不也是要样样比她做得更加出色么?不,自己不能就这样去了,赫舍里姐姐没有做到的,我一定要做到。
她伸出形如枯槁的手拉住皇上:“臣妾去了,皇上千万要主意自己的身体,三藩的事皇上不要急,慢慢来,……为着阿玛,容东珠再大胆一下吧。”她痛苦地扯动了一下嘴唇,“皇上以孝治天下,而平叛战争正在进行,朝廷里比任何时候都需要齐心合力,团结一致。女儿不孝,不能伺候阿玛,反倒是要阿玛,额娘时常为我叩拜,心里难安,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他们的了,皇上如今为钮祜禄氏立家庙,不仅仅是一人、一家之事。更能通过这一举措,显示出皇上不忘勋旧,并使其他老臣后代、镶黄旗将领及文武朝臣受到鼓舞,更加感恩戴德。”
玄烨握住皇后冰凉的手,动情道:“皇后的意思,朕明白了,你放心吧,朕亲自为你阿玛题词…..”
弥留之际,想起一件事,便指着哭倒在一旁的芸蓉说道:“这孩子,伴了我大半辈子,这里向皇上讨个情,我死以后不要再让她留在宫里了,皇上为她指户好人家嫁了吧。”
芸蓉闻言更是欲昏厥,直喊道:“娘娘!”
玄烨含泪道:“不要说这样的话,朕瞧着你的本家钮祜禄氏四品的典仪官凌柱就不错,人也老实,你看可好?芸蓉嫁过去断不会亏待了去,你病快好起来,好了,朕和你一道给他们主婚。”
皇后嘴角含笑,张开口还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咳咳咳”地连声咳嗽,咳着咳着竟又昏了过去,玄烨扶着她又是心痛又是着急,连声高喊:“太医,太医!”
整个后宫中一下又是乱成了一团。
康熙十七年(1678年)二月二十六日巳时,钮祜禄氏在坤宁宫去世。
太皇太后驾至乾清门,欲入宫哭临,上固辞再三,太皇太后始回宫。
二月二十八日,玄烨亲自将梓宫送至武英殿安置。
二月二十九日,皇太后临大行皇后梓宫前举哀。
谥号:孝昭静淑明惠正和安裕端穆钦天顺圣仁皇后。
康熙十八年三月二十四日,敕建家庙,玄烨亲自撰写的碑文:
“赐一等公遏必隆家庙碑。孝昭皇后(钮祜禄氏)壶德攸宣,伦情肫笃,念父母鞠育之勤,思词宇春秋之祀。朕嘉其德,遣官督理。后二月,皇后已崩.十七年十二月工作告成,因谕内阁,祥考明代实录,允符典例,特赐碑文,勒诸贞石……。”
第69章
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
过了初春三月天气突然转暖,杨柳的嫩芽已经抽丝,连桃花也一夜间露出粉嫩的脸蛋,宫里最是争红斗艳的地方,妃嫔宫娥,迫不及待地换上异彩纷呈的春装,却不料没过几天春寒料峭,冻杀年少,倒是让人措不及防。
正阳门下的太医院这几天可说不能不说不忙,先是皇上,太皇太后的平安脉日日都不能落下,后是太后身体有恙,再是端嫔和敬嫔染了风寒,更不用说一干的宫女太监。于是唬得宁德不敢踏出永和宫半步,连新开始打理后宫的佟妃也忙命各个宫的宫人没事不要随意走动。
这几日,也不知是因为怀孕的关系,还是春日思倦的关系,身子总是懒懒的,不太想动,连胃口也没有,每日只是喝点稀粥就推开了,也曾找了负责此事的胡医正来看,却总是瞧了说不妨事的,害喜的反映而已,仍旧只是开了几副安神凝气的方子。
过了三月,反应仍旧是不好,宁德干脆闭门谢客,自己找了几本医书强忍着恶心,躲在房中研究起来。一来二去的,心里却起了疑心,总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却又深知这样冒冒然地喊出来不好,一时翻来覆去的,如鲠在喉却是无计可施,只能暗笑宽慰着自己不过又是胡思乱想罢了。
歪着身子在床上斜躺了一会就感觉有些倦怠了,于是伸手去拿翡翠放在一边熬好的安胎药,黑色的药汁泛着些令人厌恶的光亮,宁德皱了皱眉头,捏着鼻子勉强想要喝一口,抬眼却看见依旧静静树在青色蜜釉画缸里的几轴画卷,她的心眼突然动了动。
“翡翠。”宁德唤了一声,“你亲自去,帮我去把荣嫔请来坐坐。”
等荣嫔来的时候,宁德已经穿戴整齐,姿态安闲地端坐在椅子上等着她的到来,谁能想到几柱香之前,她还倒在床上浑身无力,乏困欲思的样子。
见到荣嫔来了,宁德微笑着起身站起:“姐姐,劳您大驾了。”
荣嫔的脸上闪烁着明了的笑容,仿佛宁德今天请她来的意图她早已清楚:“妹妹客气了,你救了棋儿的事我还未能上门来道谢,原早就想来谢你,就怕打扰到妹妹歇息,我也是有个孩子的人,知道怀孕的时候身子乏,最怕闲人来走门子,倒是不敢相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