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天子临朝,百官们才各自住嘴,恭迎圣驾。

盛鸿熬了一夜,眼里有了些血丝,下巴上也冒了些胡茬。有种落魄颓唐的俊美……不过,谁也无暇留意这些。

大朝会一开始,盛鸿便命中书令赵奇宣读昨晚送至宫中的战报:“神卫军大败一场,赵中书令将军情战报宣读一遍,免得众臣心中存惑胡乱猜疑揣度。”

同样熬了一夜的赵奇,眼中也有不少血丝,神色沉凝地宣读了战报。

百官们听了之后,神色各自异样,有的面上已露出仓惶之色。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目光扫过众臣的脸,沉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周将军领兵攻打河靖城,后方军营遇袭,委实出人意料。这一场败仗,也非周将军一人之过。”

“众臣不得私下非议。”

“朕和诸位阁老尚书们昨夜已经商定对策,准备派兵增援。”

平藩要紧关头,此时绝不能撤兵。只能派兵增援!天子做出这等决定,并不稀奇。只是,天子打算派谁领兵增援?

文官们尚未吭声,武将们已纷纷自动请缨:“末将愿领兵前往增援!”

“恳请皇上,容末将领兵前去。末将愿立下军令状,在三个月之内攻破河靖城!”

“末将也愿前去!”

武将们争相恐后群情激昂,倒也不全是为了立功。更多的力挽狂澜责无旁贷的责任和使命感。

盛鸿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心中热血涌动,恨不得亲自领兵前去。

奈何天子得坐镇朝堂,想亲自领兵去平藩,文武百官怕是会齐齐跳出来反对。

盛鸿按捺下这个冲动,缓声道:“神卫军大败一场,死伤颇重,现在情形如何,朕亦不知。为了稳妥起见,朕欲请尹大将军亲自领兵前去!”

……

文武百官们一愣,齐齐看向站在武将之首的男子。

这个男子,已年过四旬,身体依然健壮,右胳膊却略显无力。不能再持刀杀敌,也不能再拉弓射箭。

正是尹大将军。

尹大将军这几年一直在府中养伤,几乎未再入军营。只在大朝会时,才会上朝露个面。

不过,尹大将军在军中的威名并未因此受损。

天子张口派尹大将军领兵增援,武将们第一个反应就是,确实没人比尹大将军更合适了。

神卫军吃了一场打败仗,周勇身为主将,要负起主要责任。是否能稳住军心,委实不好说。有尹大将军前去,至少军心能立刻稳住。

再者,主将会领兵会指挥便可,未必要亲自领兵上阵。尹大将军坐镇中帐,亦无不可。

“臣愿领兵前往。”

尹大将军上前一步,拱手应下,声若洪钟,震得人耳朵隐隐作痛。

盛鸿昨夜便召了尹大将军进宫,和尹大将军商榷增援之事。此时在大朝会上正式下旨,命尹大将军领兵前去河靖。

盛鸿郑重地说道:“辛苦尹大将军了。”

尹大将军正色应道:“身为武将,领兵杀敌天经地义。臣受了重伤,这些年一直在府中休养。今日得皇上器重,委以重任,臣定不负皇上所托。更不敢言辛苦!请皇上给臣半年时间,臣定当领兵平定河靖城,以河靖王的鲜血来祭奠死去的万千将士!”

这一席话,掷地有声,令人热血激荡。也令心中慌乱的百官们沉下心来,重新舒展眉头。没有人对半年之期提出质疑。

尹大将军说到一定能做到,半年一定能平定河靖!

这便是军中第一武将的威慑力!

就连盛鸿,亦觉心情平顺了许多。

尹大将军又沉声启奏:“这三万精兵的来历颇为可疑。河靖王有此奇兵,为何一直按兵未动?臣以为,这三万精兵,根本不是河靖王的私兵!”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盛鸿目中闪过冷芒:“朕也觉得此事颇有蹊跷。这三万精兵,到底是何来路,众爱卿有什么想法,不妨道来。”

户部尚书拱手道:“彰德王已死,颍川王自顾尚且不暇,这三万精兵,和他们定无关联。”

盛鸿略一点头。

赵阁老也拱手启奏:“老臣以为,此事或许和归京的藩王们有些关联。恳请皇上下旨彻查众藩王府。”

藩王们也有份列席大朝会,闻言顿时炸开了锅。

藩王们都是盛家子孙,往日在藩地里为所欲为,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被一纸圣旨交出藩兵召到京城,自觉已经十分委屈。此时听到这等猜疑指责,如何肯甘休。

当下便有藩王愤怒出言反驳:“我等奉旨归京,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你这么说,不但寒了我等的心,又将天威置于何处!”

“呸!我一片赤胆忠心,岂能受你这等羞辱!”

“你个老匹夫!无凭无据,便往我们藩王的头上泼脏水!我今日饶不了你!”

更有性烈易怒的,指着赵阁老的鼻子痛骂,激动之下,污言秽语都冒了出来。其中,尤以江夏王反应最是激烈,骂得口沫横飞。

第1032章 动怒

这一年多来,藩王们接到圣旨,交出藩兵,归京安置,处处夹着尾巴做人。不知憋了多少闷气。今日在大朝会上彻底引燃。竟不顾天子还端坐在龙椅上,肆意谩骂起来。

或许,他们本就打算好了要找机会大闹朝堂,正面挑衅,令他这个天子难堪。

盛鸿心中冷笑一声,目中闪过冷意。

赵阁老被众藩王叫嚣怒骂,亦是满面激愤,怒而还击:“我只说有些关联,又没说是你们暗中勾结河靖王,你们这般激动做什么?莫非是做贼心虚不成!”

尹大将军也是个冲动易怒的火爆脾气,挺身怒道:“是我先提出的猜想,你们要喊要骂,只管冲我来。”

藩王们正骂的兴起,多骂一个尹大将军也不在话下。

江夏王言辞最是激烈,也最是冲动,不但怒骂,还动了手。一拳打中了尹大将军的肩膀。

尹大将军右胳膊受了伤,不宜过度用力,左胳膊却是好的很。利落地挥出左拳,一拳下去,击中江夏王的鼻子。江夏王顿时踉跄后退,鼻血长流,万幸被人及时接住。

这一动手,顿时乱了套。

一众藩王同期连枝,见江夏王吃了亏,一个个卷起衣袖就要动手。

武将们迅疾上前,自动自发地站在尹大将军身后。文官们则聚到赵阁老身侧。彼此泾渭分明,眼看着一场乱仗就要打起来了。

“住手!”

天子神色森冷满目肃杀,声音如腊月寒冰:“在金銮殿里叫嚷怒骂动手!你们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底!”

文官武将们心中一凛,齐齐拱手请罪:“微臣鲁莽,请皇上降罪!”

江夏王挟着不平和怒气,冷笑着说道:“皇上好大的威风!”

“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叔祖父。不仅是我,有资格站在金銮殿里的藩王,哪一个不比你年长辈分高?你仗着自己坐着龙椅,丝毫没将我等藩王看在眼底。将我等视为烂泥,任意践踏揉搓。”

“一道圣旨,我们交了藩兵,离开藩地回了京城。汾阳郡王和安王两个小辈,在皇上的示意下百般管束苛待我们藩王。”

“这也就罢了。现在,就连神卫军打了败仗,也要怪到我们头上来。无凭无据,便要将那三万精兵赖到我等头上。”

“我等受此冤屈羞辱,再不吭声,枉称为人!”

“我今日倒要看看,皇上要如何处置我等!”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藩王一同嚷了起来:“说得没错!这日子过得太憋屈了!谁都敢踩我们一脚!真当我们是没脾气的烂泥不成!”

“便是天子,也不能颠倒黑白为所欲为!”

“今日一定要还我们一个公道!”

文官武将们正欲张口回击,被藩王们瞪眼逼退:“我们和皇上同为盛家子孙,我等身上亦流着盛家先祖的血。今日我们要找皇上要个说法,你们算什么东西,都滚到一边去!”

文官武将们皆被噎了回去。

盛鸿面无表情,目中俱是冷意。

没等盛鸿发怒,汾阳郡王已阴沉着脸站了出来,张口怒道:“你们今日分明是有备而来,故意大闹金銮殿!根本没将皇上放在眼底!我这个宗人府宗正,绝不会姑息纵容!”

安王年轻气盛,早已被气得满面怒火,也上前一步:“请皇兄下旨,命御林侍卫进殿,将他们都‘请’到宗人府的大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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