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王此招阴损。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既然莺啼能提起儿子的胃口,那她是不是也能提起太子的胃口?莺啼能成为逸王的棋子,那是不是也能成为她的棋子?
太子虽软弱无能,可她知道他绝非表面那般,若不多加防范,说不定比逸王还要难缠。
想着想着,皇后心里也没那么堵得慌了,“本宫想知道,你恨老二吗?”
莺啼一愣,依然不敢抬头,“奴婢不敢。”
“是不敢,还是……”皇后亲自扶起她,“你说,本宫待你如何?”
莺啼愣愣点头,“娘娘待奴婢很好。”
“比起老二呢?”
莺啼没回答。
皇后拍拍她肩膀,还算懂进退,若是她直接讲逸王的不是,皇后是不会留下她的。
“本宫瞧你可怜,打算给你个机会报复老二。”
莺啼眼睫微凝,还是摇头。
皇后笑道:“你要清楚,本宫不是在跟你商量。”
她指了指炕几上的茶盏,“把你从锦绣楼带回宫前,本想赐你一杯毒酒的。”
话落,莺啼觳觫一下。
皇后很满意,继续道:“就在刚刚,本宫也没打算再留你,可转念一想,你是无辜的,老二才是那个该被惩戒的人啊。”
莺啼埋头,惨淡一笑,为了寻找故人的女儿,她受尽苦楚,已经处于崩溃边缘,而刚刚的一瞬间,她有种被人扼住喉咙无法呼吸之感,她的底线就是活着,哪怕苟延残喘,她也要活着,可皇后却要杀她。
这些人全部拿她当棋子,无灵魂不会疼痛的棋子,随时可弃的棋子,她就该这样一直受欺凌下去、一直坐以待毙么?
可让她出卖自己,她又做不到。
皇后见她不答应,也不着急,折磨一个人让她妥协,后宫中有的是办法。
皇后坐在塌边继续行棋,将自己要把她献给太子的计划讲出来,随后,口中不紧不慢念叨着冷宫中折磨妃子、皇子的手段,听得莺啼摇头连连。
是啊,皇后捏扁她有的是办法,在皇后面前,她如沧海一粟。
皇后拍拍手,宫里的嬷嬷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折磨人的玩意儿,嬷嬷请安后站在莺啼身边,等待皇后指示。
皇后落下棋子,笑问:“怕吗?”
莺啼怎会不怕。
“做决定吧,你要知道,一旦动刑,你不一定能扛得过去。”
莺啼沉默,心里挣扎着,见嬷嬷恶狠狠抓起她的手,掐了一下手背,那力道堪比屠夫。
嬷嬷又掐了几把她的后背,莺啼狠狠皱眉,哽咽几声,眼泪不自觉往下掉,却又不敢出声,可怜儿的模样我见犹怜。
皇后见她不松口,便没有阻止嬷嬷,嬷嬷走到莺啼身后,猛地一踢,莺啼趴伏在地,下意识扬起头,随后双肩一重,嬷嬷跪在她背上,伸手捂住她的嘴,像是要让她窒息。
莺啼吓得魂不附体,她孤身一人来到皇城,身边没有一个照拂之人,今日即便折在宫里,除了皇后既然,再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她吸不到空气,头脑发胀,艰难地看向皇后,流露乞求目光。
皇后看了一会儿,示意嬷嬷松手。
嬷嬷照做,全程不发一言。
皇后等着莺啼表态,莺啼低下头,悲戚道: “奴婢应了。”
话落,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从答应皇后勾引太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亦把心卖给了魔鬼,为了自保,不惜牺牲从未有过交集的人。
莺啼想,也许逸王的话没有错,善心是致命的,同样的,后宫里的女人们,又哪有善心可言。
皇后倾身,勾起她的下巴,“好,本宫会好好栽培你,有朝一日,本宫帮你将老二狠狠踩在脚底下。”
“奴婢谢娘娘。”莺啼表情渐渐麻木,眼底还流露一丝悲伤,还浮现出进宫后深受欺凌的一幕幕往事,倏然,心底变得平静。
皇后诧异于面前女子的态度变化,或许软柿子的爆发力异于常人,“但你记得,今后本宫才是你的主子,你要对本宫惟命是从,一旦让本宫发现你有异心,本宫绝不姑息。”
“奴婢明白。”
这时,宫人进来禀报:“启禀娘娘,最近少府寺正在统计各寝宫内预计添设的器件,娘娘可要添设摆件?”
皇后一愣,这么晚少府寺还在忙碌?
提了几样摆件,皇后吩咐嬷嬷看着莺啼,自己回内寝休息了。
少府寺的人回到衙门,裴隐还在忙。
“大人,小的刚刚瞧见皇后娘娘寝宫里跪着一名宫女,就是上次宫宴,逸王殿下送给皇后娘娘的舞姬。”
裴隐抬头看他,“她怎么了?”
宫人回答:“她被皇后娘娘罚了。”
之后,宫人将偷听到的对话尽数叙述给裴隐。
裴隐思忖后,次日一早,带着乔装成宫女的宋筱进宫。
裴隐亲自去往坤宁宫,询问皇后想要增添的器件,宋筱则由那名宫人带路,俏俏去探望被关押在偏房的莺啼。
宋筱见到被禁足的莺啼后,心里不是滋味,她猜不透莺啼靠近自己的目的,但从过往的种种观察,并未觉出莺啼对她的恶意,反而能感觉出莺啼对她是真的好。
莺啼见到宋筱先是一愣,随即看了看屋外,转身关门,“宋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时间紧迫,宋筱不愿耽搁,切入正题,“我猜你定是受到皇后和逸王的胁迫,身不由己,你若信得过我,今晚我送你出城,远走高飞吧。”
莺啼是想出城,可她不傻,宋筱想从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人,绝非易事。
“我不走。”
宋筱蹙眉,“为何?”
莺啼看着她,眼底闪烁晶莹,“我还没认回妹妹。”
“……”
宋筱这会儿对莺啼充满同情,便耐着性子问:“你说你是我姐姐,那你可有什么信物做证?”
莺啼想了想,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在纸上勾勒着什么。
宋筱走过去站在桌前,见她在作一幅人物肖像。
随着画的层次感逐渐清晰,宋筱目光直直锁在画上,那是一个女人,微微垂首,两缕发丝垂落遮挡了一点儿眉眼。
这画中女子……
宋筱偏头看向认真作画的莺啼。
第28章
莺啼作完画,用袖子轻轻拂动空气,“宋大小姐可认识画中之人?”
宋筱眸光复杂,没作声。
莺啼将纸张卷好,塞给宋筱,语重心长道:“说来你可能觉得荒谬,可我还是要说,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她叹口气,以为宋筱对自己母亲没有印象,“她是你的生母,我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可她陪我长大。”
宋筱半信半疑,攥紧手里的画,心情极度复杂,小时候时常磨着张亦棠,让他将母亲的样子勾勒出来,以慰藉相思,母亲的样子早已印在心里。
“她还好吗?”
提起故人,莺啼眼眶发酸,“五年前她就走了。”
宋筱脑子轰隆一声,瞪大眼睛看着她。
莺啼握住她手臂,慢慢道来……
宋筱生母薛氏出生在边境一户书香门第,从小饱读诗书,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女,等到了及笄年岁,很多人家都托了媒人前去提亲,薛氏谁也相不中,一次次拂了父母的意思。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结识了途径此地的穷困书生,两人情投意合。
书生仅凭一身才情,两只烧鹅、一坛酒去薛府提亲,被薛家家主哄了出去。
之后,两人时常偷偷幽会,后来被薛家人发现,差点将书生打残。薛家家主嘲讽书生,屡屡将吃软饭的哈巴狗挂在嘴边,书生忍无可忍,一气之下给薛氏留下信函离去。
信上说,等他几年,他一定会回来风光娶她。
薛氏信了,而那时薛氏已经有了身孕,便离家出走去投奔小时候的闺阁密友,也就是张亦棠的母亲,当时的太尉府当家主母。
然而,在临盆之际,张府一家遭遇仇杀,薛氏看着太尉一家被杀,自己也受了伤,却因为腹中骨肉,不得不拼命逃离。
她诞下宋筱,独自抚养,寻遍了宋筱生父能去的地方,却寻不到任何影踪。
再后来因为长途跋涉,加上旧伤复发,她无力抚养孩子,又听闻张府公子暂居丞相府,才忍痛将宋筱送到了张亦棠身边。
她独自离开,孤苦无依,晕倒在路边,被路过的郎中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