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沛尧那时对他们之间的深厚友谊了解还不多,十分狐疑的问她:“他是不是偷偷喜欢你很多年了?”
她喝了点酒,心情是放松的,笑着撩起右胳膊的衣袖,向他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说着:“喜欢我结实的胳膊很多年了。”
把颜洋吵醒,再出门已是凌晨两点,大部分的宵夜店都收摊了。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面馆。
颜洋心不甘、情不愿的问她:“咱们就不能去酒吧吗?”
她低头看着菜牌,嘴里说:“我明天一早有个会,不能喝酒。”
他连连摇头:“你变了,变了变了。”又故意问她,“你还是我认识的任知意吗?是那个在炸串店和校长儿子的女朋友抢鸡腿,把偷窥女厕色的男同学打得满学校乱跑的那个任知意吗?”
她到是轻轻笑了一笑的,但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而是自顾自说着:“还真有点饿了。”
他便问:“晚上没吃饭?”
她说:“吃了一肚子气。”
他来了兴致:“嘿呦,还有人敢给你气受?谁这么不想活了?告诉我小爷我,我自愿当你的枪,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她在菜牌上勾选了红烧牛肉面、羊肉炒刀削、韭菜煎饺、凉拌海带丝和卤花生,又给他点了一大罐啤酒,然后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半笑着说:“我要是真想收拾谁,还用得着你出手啊。”
他抬手招来服务生,将菜单给了人家,随后笑嘻嘻的问她:“是你爸还是你姐?”
她耸了耸肩,一副不想回答的模样。
他会意了,不再追问,而是在服务生送啤酒过来的时候向人家要了两个杯。
她由着他倒酒,反正不松口:“我今晚真不能喝。”
他也不勉强她,自己端了杯喝上一大口。
到这个点,面馆里的客人不多,上菜的速度挺快的。
她一口一口吃着面和菜,慢条斯理的模样让他看了觉得有些陌生。
他肚子里有话,憋了几天了,一直犹豫是否该告诉她。他端起啤酒,想着还是将那些话淹没了拉倒,可杯子到了嘴边,他到底是忍不住了。他说:“跟你说个事,不过你听了,可别吃不下去。”
她到干脆,表示:“那你别说了。”
被她这么一拒绝,他到感觉必须得讲出来才对,于是说:“我等你吃完再说。”
换了从前,她必得马上知道是什么事,可如今她改了动不动就着急上火的毛病,沉着了不少、也成熟了许多。她不慌不忙的吃完了一碗牛腩面,半碟子炒刀削,两个韭菜煎饺,几口海带丝,最后拿了些颗卤花生,边剥壳边对他说:“我差不多吃好了,你可以说了。”
他看了看她,飞快的吐出;“方炜生病了。”
她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上了几秒,回过神后,将剥好的花生仁塞到嘴里,含糊不清的问:“什么病。”
他见她眉眼低垂,晓得她心里定不是面上这般平静,但既然开了头,总得说全。他又告诉她:“跟你妈一样。”
她又愣住了,这次过了许久才缓过来,反问他:“淋巴癌?”
他点点头,说:“已经是晚期了。”
她叹了声气,又叹了声气,才说:“那没得救了。”
那晚,任知意连片刻钟都没睡着。
她实在吃了太多的东西,它们都顶在她胃上,迟迟不肯到肚子里,躺着只怕它们会从嘴里跳出来,所以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消食。
翌日开会,精力自然集中不了。散会后,任伟华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她其实早就想和任伟华吵一架了,好好问问她的爸爸为什么就不能对她慈爱一点?为什么就不能把她和任知晓放在同等的位置,但她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脑子里尽是任伟华那重叠在一起杂乱回音。
那天她是被人抬出任伟华办公室,送去医院的。医生说她是什么突发性眩晕症,她根本懒得关心自己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就只觉得在医院躺着还挺舒心的。
徐沛尧从新加坡回来,去接她出院的时候,她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颜洋昨晚送来的雪花酥和麻辣牛肉、专心致志的看着近日大热的一部仙侠剧。
徐沛尧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衣帽架上,信步走近到床边,俯身凑到她面前,半笑着问:“我估计你不太想出院吧?”
她与他初识时,感觉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可日子长了,尤其是结婚这一年来,不知怎么的,自己就渐渐落了下风。加上她住院这三天本就是装病,被他这么直戳要害,气势立马矮了一截,连忙扔掉手里的零食,做出抱头的姿势:“我头疼。”
他说:“我以为眩晕症应该是头晕。”
她狡辩:“我倒在地上的时候摔到脑袋了。”
他告诉她:“我刚向医生要了你的全身体检报告,你可以放心,没有任何脑震荡的迹象。”
她平日肯定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可这几天的战斗力不行,于是向他坦白:“我不想上班,行了吧?”
他点了点头,说:“回家也可以继续装病。”
说到底夫妻还是一体的,不靠任家吃饭的徐沛尧没理由站到任伟华那边去压榨她这个徐太太。
办了出院手续,他带她去吃晚餐。
清淡的潮汕菜,她对滴酒不沾的他说自己想喝酒。
他反问她:“你想哭了?”
她是挺想哭的,可这许多年来,她养成个坏毛病,不喝醉就绝对哭不出来。酒就像是导火线,灌到肚子里,就跟点着了火苗似的,不需要太长时间就会炸裂。
今晚她没有炸裂,半瓶洋酒下肚,也只是默默流了两行清泪。
她对他说。
“徐沛尧,我初恋快死了。”
第2章
八点出门,遇上倾盆大暴雨,城市交通一片混沌,连环撞车的交通事故将任知意堵在桥中间进退两难。
什么地痞流氓、蛇虫鼠蚁的,她样样都能对付的了,唯独就怕这狂风暴雨的鬼天气。
刚去香港生活那阵子,但凡有台风预警,她就不愿出门,抱着零食窝在沙发上煲长篇连续剧。那年的夏秋,途径香港的台风特别多,所以她请假的次数也特别多,自然惹得办公室里前后左右那些格子间里见坐着的本地人眼红非议。给她安排这份工作的任翼从上海打来电话问她究竟。她堂而皇之的表示:“我煲剧是为了学习粤语。你是不知道,粤语不灵光在这里生活有多不方便啊。”
她花了半年学习粤语,但仍然说的麻麻地。
交流时,遇到对方是善人,她定是努力拼凑当地词汇加上比手画脚务求把意思表达到位,遇到对方有意刁难,她就飚英语并附带最土的上海话损人。结果是遇到一堆装模作样的假洋鬼子,英语听不懂几句,上海话就更是外星语言。
认识徐沛尧就是因为上海话。
初春的周日,她外出寻吃,到了一家所谓的百年老店。店主一脸的傲娇自满样,还看不起不会讲本地话的部分外来食客,因此把她惹毛了。她将原封未动的碗仔翅当着店主的面倒进垃圾桶里,然后飙出一顿自家方言将他狠狠教育了一番。
一个独行女子,在别人的地头上正义严词的撒泼,真是威风又好笑。
几个与店家相熟的瘦弱食客围了上来,一副要教训她的架势。
她见他们细胳膊细腿小脑袋的,根本不待怕,撸起衣袖就要迎面而上,一副女侠的风范。
看热闹不嫌事大,没一会儿就聚了一堆人。
正当双方都等着对方想动手的时候,徐沛尧站出来了。
他与他当时的女朋友在她隔壁桌吃东西。按他后来的说法,他是因为被围观的人围得透不上气了才不得不站出来说了一大长串息事宁人的话。那些人本来也什么胆,只不过想吓唬吓唬她,见有人出来当和事老,立马缩了回去继续吃东西。
她见过不少没胆的人,可没见过多对一还这么没胆的,到有些不甘心了,想再去同人理论。
他连忙拦住她,用上海话跟她说江山不是一天打下来的。
她愣了好一阵,才抬头细细看他。他还挺高,头型长的不错,头发也利落,毛发估计比较重,但胡子刮的干净,算是斯斯文文的样子。
她并不领他的情,而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