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忙最累的时候,就是站着他都能闭眼睡死过去。
这些倒也罢了,他心里最最放不下的,只有那一人。
回京数日,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处境,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有多么想要逃离华都这个大笼子,想帮她,却又实在找不到名正言顺的借口。
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心思都耗在与黎王府有些许关联的柯绍兴身上。
为着找出一点黎王府与柯绍兴勾结的蛛丝马迹,就连设局构陷、栽赃诬赖这样的法子他都想过了,亦不怕去做那个为人唾骂诟病的酷吏恶贼,再残忍下作的手段他也都无所不用。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还真就让他找出了对手这么一个致命的死穴。
这十多日的辛苦也纵算没有白费。
他这厢刚刚打算到堂下随便找个地方小憩一会儿,便又有一个着校尉服制的年轻锦衣卫急匆匆地跑进来传报:
“据蹲守在黎王府附近的暗桩禀告,那小黎王一大早就带着聘礼出了门,一路径直往威远侯府去了!”
沈猎刷一下睁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登时清醒了。
那报信的校尉见他愣了愣,还以为他这是睡懵了,于是又小心翼翼道,“想必这会儿人应该已经到孟侯府了,若是直接冲进去拿人,而黎王府那边又搜不出什么结果,场面不仅难看,只怕还会被其反过来借题发挥,惹得孟侯不快;可要是不去,一旦孟家松口,答应了他与那孟家小姐的婚事……”
没等人说完话,沈猎就阴沉着脸,不假思索道:“她不会应的。”
她早就把她舅舅救走了,黎王府已然要挟不了她了;她也不是贪慕虚荣、目光短浅之人,她心心念念的这里有她的故土柔夷,区区一个小黎王根本不可能令她动摇。
这下轮到回话的锦衣卫愣神了,“啊?可小黎王备下的聘礼丰厚无比,怎么看都不止是想娶一个侧妃而已吧?且听闻小黎王一向仰慕柔夷文明,前几日还张罗着要去南疆看地方,建宅子呢,保不齐是成婚以后想携新妇南下常住呢。”
“砰——”
沈猎猛地一拍手边的桌案,发出的声响直把底下的人吓了一哆嗦。
“不可能。”他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
他忍了这么久,血海刀山里闯了这么多回,难道就是为了跑回来眼睁睁看着她另嫁他人么?
没等那锦衣卫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不知何时起身了的上官揪着衣领从地上提了起来,“领几个人去我的私库,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搬出来,一件都不能少。”
说罢,他又把人随手甩开,挎着刀疾步走了出去。
“传令回总司,立刻调派人手,随我去孟侯府。”
……
竹骨边座绘山水题斗字的大插屏格挡在前院会客厅正厅与后堂之间,屏上画师用着看似狂乱无章的笔法,描绘着一番繁丽而壮美的景象,高山密林,千尺飞流,每一笔都皴得恰到好处。
厚密的绢布做屏,加上这些繁密细腻的笔触,将清黛的身影很好地隐匿其后,不仔细端详,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站了个人。
沈猎似乎也刚来不久,侯府的丫鬟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奉上茶水。
屋外平坦宽阔的大院里,随他而来的锦衣卫披甲佩刀,乌压压站成一片,里三圈外三圈地将整个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留下大门影壁前一条小路,供几个身形魁梧的力士从中挤进来,一箱一箱地往里搬着金银财宝、各色珍馐。
眼看着院子里堆放的锦盒箱笼越来越多,孟岩和朱若兰的心里少不得有了不祥的预感。
直到那双肥大好动的大雁被提进院中,孟岩终于坐不住了:“小沈大人这是何意?”
沈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杯碟,气定神闲地用碗盖抚了抚茶面上的沫子,却一口都没喝就又放了回去。
众人被他吊足了胃口,连屏风后的清黛也不自禁地紧盯住他,全神贯注地等着他的答复。
“提亲。”
跷着腿坐在他对面的小黎王当即笑出了声,“沈猎,本王看你是搞错了吧?这家唯一个未嫁的女儿正与本王议亲,凡事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你总不能仗着自己新得圣上信重,就横刀夺爱、棒打鸳鸯吧?”
朱若兰冷冰冰地横了他一眼:“请王爷慎言,我家还没答应将女儿许配给您呢。”
“答应了也无妨,我可以抢。”沈猎道。
他的口吻平静得就好像冬日午后结了冰的河面,却又如同一颗惊雷直坠如清黛心里的湖泊,炸起大片大片名为悸动的涟漪。
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将手放在屏风上,想要看清他说这话的神情是否认真。
她应该不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