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黛坐在镜前长长地吐纳了一下,缓缓褪下腕上沉甸甸的红玛瑙镯,垂眸的时候,也正静静思索着什么。
半晌,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警铃大作:“欧阳大夫那边还没有头绪么?”
明珠四下张望了一下,用眼神把屋子院子都翻了一遍,却也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忍不住奇怪道:“午后银珠应姑娘的吩咐去找欧阳大夫问进展,怎么这都快要到府上各门下钥的时辰了,还没见回来?”
闻言,屋里几个姑娘皆是一脸茫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等了小一刻钟的功夫,银珠才从远山居即将关闭的门缝里挤了进来。
见她跑得小脸紫红,上气不接下气,大家也都不敢立即抓着她问话,找了把小杌子先让她坐下,又捧来热热的姜茶供她祛寒暖身,忙活了好半天,她的脸色才缓和过来。
“午、午后我照姑娘的吩咐,去寻欧阳大夫问话,谁知去的不凑巧,欧阳大夫刚好出门了,但是他的邻居又说他马上就回来,我便想着等等看。谁知这一等,竟到傍晚才等到他回来。”
“他这是去了哪儿?”南风急不可耐地问。
“南巷。”银珠怯怯答。
众人一听,除了神经大条的阿珠大都立马变了脸色。
银珠赶紧补充道:“为着莫大人的病,他这些天翻遍医书药典才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为了求真,他才去了一趟南巷,找里面几个‘老神仙’确认他的想法是对是错。”
明珠南风几个又是在高门内宅长大的家生子,算起来日子过得比普通富户人家的小姐还要金贵娇气,听到这些自然会情不自禁的害怕起来。
清黛虽还不至于到怕的地步,但到底也是因为猜到了点什么,心中有了惶然。
“难不成…舅舅并非生病也不是中毒,而是……中蛊?”
所谓南巷,乃是华都城名声在外的黑市,里面的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干的也基本上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脏活儿。
寻常根本不会有正经人往那儿去。
那银珠口中说的“老神仙”,指的自然是像先前那位金吉道人一般,以制毒巫蛊之歪门邪道混迹于此的巫婆妖道。
“若是蛊术不更好办了么,咱们柔夷不就很有几位精通此道的老巫么?直接将莫况大人送回柔夷,找他们来看看不就好了,姑娘为何这副神情?”阿珠困惑地歪头看着满面惨白的清黛。
她扬眸定定地盯着阿珠,乌黑的瞳孔空洞而木然:“若是一般的蛊术倒也罢了,可你又怎知不会是白夷人的,子母雪蚕蛊呢?”
话音一落,阿珠忽像咬了舌头似的噤声了,后知后觉地也跟着冷汗直冒。
旁边的南风看她的神色怪异,耐不住好奇地问:“姑娘,何为…子母雪蚕蛊?”
清黛道:“这是我们柔夷的一个分支白夷巫族的看家本事,要将十二种剧毒之物选雌虫埋于耶里雪山下的雪土覆盖、终年不见阳光之处七七四十九天,养蛊人还得心怀虔诚,斋戒净身,一直到蛊虫出世那天,再挖出贮于香炉,置于神龛之上又等上十一日,等到蛊虫育出幼虫,便成了这子母雪蚕蛊。
“此蛊以母蛊入人体,未发作之前,至多只能使人言行迟缓、弱不禁风,发作起来便会胸腹搅痛,肿胀如瓮,七日之内便会因五脏六腑被蛊虫咬破,流血而死。
“是一种在柔夷都被严禁使用的杀人蛊术。”
“照如今的境况,莫况大人若真是中蛊,想必还未曾发作?何况,莫况大人是昏睡不醒…也并不是……”
阿珠本想强笑着说点什么宽慰清黛,然而不用她说,大家就都察觉到了,莫况最初的症状不就是风寒咳嗽,久久不愈么?
到后来他干脆昏睡不醒,不正是言行迟缓的最坏结果么?
“那怎么样…蛊虫才会发作?”明珠颤抖着发白的嘴唇,试着想去破局。
清黛垂着手,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母蛊入体,子蛊则被蛊师挟持为质,一旦母蛊感知不到子蛊,不论是子蛊死亡还是两者之间相距太远,母蛊都会发狂。”
到这里,清黛几乎可以确定那些人就是用了这样的手段残害莫况,也难怪小黎王知道他们把莫况弄走之后还能这么气定神闲。
那幅正月剪头死舅舅,不仅仅是对清黛的警告,也是对她的提醒。
是一个执棋者对手中棋子高高在上的愚弄,傲慢而又大局在握。
“姑娘,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一息间,清黛只觉得浑身无力,就像置身于沼泽,越挣扎就陷得越深,然而一旦放弃挣扎,却又只能慢慢等死。
她不禁咬紧牙关,喉咙里翻腾着令人几欲作呕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