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大段云山雾罩的大道理,她竟说得朗朗上口,磕巴都不打一个,把人绕得头晕脑胀,总而言之若是给他做妾就是欺师灭祖、不配为人的重罪就是了。
柏常被堵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时间竟觉得满腹经纶都辩不过这个能说会道的小姑娘!
无法,总不能让人这样跪着,柏常便伸出双手想把她拉起来,
“那就以后再说,别跪着了,当心伤着膝盖。”
怎知她像是膝盖生根了似的,非但没起,还仰着小脸问道:
“爷,您曾经说过的话,还作不作数?”
柏常脑袋里全是她刚才那番关于妻妾的长篇大论,一时没明白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什么话?”
“您当初说,奴婢想走,随时可以走,这话还作数吗?”
那是她想去仙姑庵当姑子不成的当晚,柏常留她在身边当管事大丫环时说的,
‘放心,不用签卖身契,也不押你的户籍,我无权卖你,也不会卖你,更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若是哪天你有更好的去处,随时可以走。’
“怎么,媮儿现在有更好的去处了?”谢爷收回了手,喜怒难辨地看着她问。
开弓没有回头箭,阿媮早做好了准备,连如何应答也是打了腹稿的:
“回爷的话,奴婢这几天到外头闲逛,得知城郊有个慈幼坊,专收无处归依的妇孺,奴婢慕名拜访,对苏老夫人的济世慈悲深感钦佩。终日与孩童相伴的简单生活,亦令奴婢心神向往,所以想去里面做女侍......”
洛川能有书香之城的美名,有一半是世代书香的苏家的功劳,从前朝开始,苏氏文才辈出,更要的是,苏氏的代代文儒,最后都是落叶归根,讲书办学,哺泽故里。
慈幼坊是已故的苏大儒遗孀所开,并代代相传,皆由长房长媳打理。据说是因为苏老夫人早年走失的幼女最后竟然是在青楼找到的,所以她立志:不让失怙失恃的幼儿卖身为奴,不让落泊的女子,无可归依。
苏氏的慈幼坊在洛川声名极好,甚至那边陪子陪夫求学的清贫妇人,也会去那里找点活干,贴补家用。
是的,慈幼坊并不是把这些人闲养起来,里面有各种手工绣活干,孩子们自小就要读书识字,略大些,则要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了。
这些揽活派活,日常管顾,自是要请女侍来做的,那天求见后,苏山长对能写会读的阿媮亦是十分的满意。
柏常气极反笑:“所以,你不是临时起意,你是筹谋已久!”
不到万不得已,阿媮是不愿惹怒这个男人的,与其去那些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冒险,倒不如就留在洛川,所以私逃什么的并不现实,得好聚好散才行。
于是,她尽量柔和地答话:
“爷,奴婢无才无德,当这管事大丫环,亦是尸位素餐,若再这样白受您的恩泽混下去,就成废人了。而今有机会去兹幼坊为那些可怜的孩子尽一点绵薄之力,奴婢便觉得此生也不算白活......”
柏常觉得,他此时的天灵盖肯定已经开始徐徐冒白烟:若不是他练了好几个月的忍功,亦或眼前说这样气人的话的不是这个小妮子,他保准早就一脚踹上去让她滚了!
但几经吐纳,他最后出嘴的话就变成了这样:
“好了,再扯下去现世菩萨都比不上你!不就不想当妾么,那就还是照旧当你的管事就是了,其它的当爷没提过。这几天都在东奔西走地赶路,爷乏了,想歇个晌,你去忙你的吧。”
说完他就抬腿向寝室走去,赶路是真,歇晌是假,他就是暂时不想再看到这个气人的小东西了!
这下,阿媮就算知道会惹他生气,也不得不直说道:“爷,奴婢去意已决,而且已经跟苏山长说好了。”
柏常顿足,他没有回头,空气一时像被冻住。
良久,他保持着那站姿寒声问道:“也就是说,在你的眼里,给爷当妾是屈尊,给爷当管事是屈才,给别人带孩子就是品德高尚的美差?
“不是这样,只是人各有志,奴婢求爷成全。”
“想好了?”
“奴婢想好了。”
“那你走吧。”
“多谢爷的宽宏大量!那奴婢现在去把账本和库房钥匙等物送过来给爷您过目。”
“不用,那些东西既然这么令人瞧不上眼,扔了就是,还看什么看!”
阿媮只好对着他的后背又磕了一个头:“那奴婢就在这给爷拜别,不再过来叨扰了。”
听到他大步离去的声音,阿媮才抬头,屋里只有门帘晃动。
跪久了确实膝盖痛,站起身时,她得缓了一下才能走路。
阿媮那天确实已经得了苏山长的许诺:“小丫头你随时过来都可以,到时先签约一年,食宿全包,月钱三百文,往后每三年一续,主要是得对这些孩子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