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刚刚也只是请求,若宋执实在不允许,他就只能去找周兴帮忙,在刑部大牢里见苏文钟一面,只是早晚,也没什么差别。
宋执冷声道:“不必,谢侍郎跟我一起去苏家,刚好......带路。”
要说除了苏家人,还有谁对苏家熟悉,那么这个人,非谢昀莫属。
谢昀跟在宋执和禁军后面,刚赶到苏家门口,黑甲卫兵就将偌大的苏府层层叠叠围住,连一只飞鸟都无法越过这片领地,有弓箭手随时凝视着天空,梭巡着是否有信鸽传出。
谢昀抬起头,望着苏府的墨色门匾,狭长的双眸眯了起来,眼神复杂深邃。
正午的日光温暖,打在他纤薄的眼皮上,让他显得缥缈而温润。
这时,玄黑大门被一名苏家老仆从里打开。
老仆开门之后,便跪倒在地,哭嚎道:
“苏家二百七十一口人,恭迎圣恩。”
宋执抱着剑站到大门口,声音冷漠:“谢侍郎,你只有半个时辰。”
“是。”谢昀深吸一口气,步入苏家大门。
他曾在这里生活许多年,直到考中进士,做太子伴读后,才有了自己的府宅。
苏家在京城,有着近百年历史,现在的老丞相苏文钟年轻时候,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连素来自命不凡的魏国文人,都对他赞赏有加,称他是燕国文人之师。
谢昀没有见过那时的盛况,他只知道,自己的祖父谢太傅,曾是苏文钟的政敌,与他各方政见极其不和。
原因是,祖父与三皇子容玦私交甚好,是一对忘年交。
三皇子文采斐然,乃燕国文坛新星,祖父经常和他互送书画,而苏文钟的妹妹是皇后,还将女儿嫁给了太子容璟,又诞下皇孙,是绝对的太子党,三皇子是太子最大的障碍,苏文钟也将祖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这么多年,谢昀一直怀疑当初污蔑祖父,害谢家被满门抄斩的人,就是苏文钟。
可后来他成为新科状元调查这件事时,先帝虽然重审了当年案情,却只是为谢家平反冤情,苏文钟这时已经是当朝丞相,一切,也就不了了之了。
谢昀的目光,在苏家的府宅内扫过。
他始终想不通的是,苏文钟若因为政见不合暗害祖父,为何不斩草除根,也杀了自己呢?
早些时候,他有顾承鸾庇护,可是承鸾姐姐很快便走了,苏文钟却让自己毫发无损的长到现在——
谢昀摇了摇头,望着四周。
他少年时曾在这座宅院里长大,却从未有心思观察过这里的一切,每日所想,不过是如何维持温饱,再哄一哄苏守成的儿子苏子霄。
苏子霄跟他成了朋友,他在苏家的日子,也就能过得好一些。
谢家被平反后,苏文钟越发看重他这个弟子,他也不必一直仰人鼻息生活。
苏府有着百年沉淀,宅内建筑典雅大气,地面由玉色鹅卵石铺就,此刻,偌大的庭院却已经空无一人,如青松落色,阳光也无法暖透世态炎凉。
远处一座小筑,就是苏文钟的书房。
谢昀走到门口,缓缓推开屋门。
他了解苏文钟,此人老矣,却极其怕死,是不会做意外之举的。
“谢景栖,你果然来了。”一道苍老萎靡的声音传来。
谢昀问道:“老师知道我会来?”
苏文钟坐在书法的座椅上,双手虚扶在把手上,气息很是微弱:“你做了老夫这么多年的弟子,老夫自认为,还是很了解你的。”
谢昀声音淡薄:“栗子糕,好吃吗。”
昨晚谢昀来拜访苏文钟,以弟子之名,送给他一份他最喜欢吃的西曹街栗子糕。
苏文钟苦笑一声:“你这小子,为了不让老夫上朝,居然使出这样的腌臜手段,知不知道老年人腹泻过度,会出人命的。”
谢昀唇畔勾起一丝迤逦清冷的笑容,却转瞬即逝。
他随意坐到苏文钟对面,眼神深沉了许多,泛着灼灼花色:
“您不是现在好好的坐在学生面前吗,我知道您舍不得死,也更舍不得,被皇上砍掉脑袋。”
苏文钟一只手伸出来,抚着自己胸口顺气,镇定的说:
“陛下不会杀了老夫的,老夫是皇后的父亲,是太后的兄长,更是大燕文人之师,于情于理,陛下都会留着老夫性命,让老夫安度晚年。”
谢昀之所以给他下泻药,也是因为知道苏文钟是个心思深沉的老狐狸,他不在,朝中事情才能简单顺利。
谢昀点头称是,眼神冷了几分。
“老师说得对,皇上不会要你的脑袋,但可以杀了你的几个儿子,杀了苏家那二百几口人,废去太子,皇后,让你寿终正寝的病故。”
他顿了顿,微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