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行千里母担忧,祖母也是母,你回来了,叫我如何睡得着。”
“是孙儿的错。”
顾澜连忙上前,老夫人拉住她一只手,深深的凝视着她。
半晌,老夫人露出小孩被抢了糖果一样的表情,委屈的说:
“我还以为,你要像你姑姑那样,不要顾家了。”
顾澜心头一震,没再说话。
夜深了,顾澜废好大力气才把周夫人哄去睡觉,她现在叫娘叫得轻车熟路,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把周夫人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顾澜以前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有母亲是什么感觉,但是她觉得,自己的感受没有错。
等重新躺回步莲斋自己房间的床上,顾澜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当她从南境回到京城,看到安然无恙的侯府,就意味着她终于改变了曾经的剧情,改变了他们每个人的结局。
蓦地,顾澜想起老夫人泛着泪花的双目,她睁开眼,翻身而起,潜进顾老夫人的房间。
她觉得,有些事是时候告诉老夫人了,刚好她可以组织组织语言,提前练习一下如何告诉别人,自己是女子。
没人知道这一夜,顾小侯爷究竟和老夫人说了什么,总之第二日,小侯爷是从老夫人房间走出来的。
然后容珩在厢房辗转难眠到半夜也没睡着,一直在思考顾澜跑哪去了。
*
顾澜回京没两天,就是上朝的日子,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自然是没有参与。
容珩去张府探望自己的师父,顾长亭则下朝后就愤怒的前来找她,跟她说今日朝中有多少人弹劾她狂悖失德。
顾澜躺在步莲斋的摇摇椅上,仔细的记住顾长亭口中每一个弹劾她的官员名字。
一阵风吹过,从谢昀院子里伸出枝芽的白色玉兰花纷纷扬扬飘落,洒在她的身上,香气沁人心脾。
“失德就失德吧,我越失德,皇上越高兴,”顾澜捡起一朵玉兰花嗅了嗅,丝毫不在意,懒洋洋的说,“顾长亭,你没听说过一个词吗?”
“什么词?”
“无能狂怒,”顾澜道,“他们知道自己就要凉了,所以在无能狂怒。”
“什么东西凉了?”顾长亭疑惑挠头,“饭?”
顾澜:她哥,好像是个沙雕。
这时,玉兰花枝叶中,露出谢昀的脑袋。
顾长亭震惊:“谢景栖,你,你,你怎么会站在树上,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学的轻功——”
谢昀严谨的回答:“我是站在梯子上,不是在树上,谢谢。”
顾长亭松了口气:“那就好。”
谢昀无奈一笑,将一支卷轴隔空抛给顾澜。
顾澜接过,打开快速扫了一眼:“还是谢侍郎考虑的周全。”
这上面,都是有关苏家的罪证,尤其还有李元驹和苏守礼勾结,苏守礼又听从太后的证据。
之前容璟将这些压下去,是为了等鄞州的战事,现在战事结束,顾澜大胜,苏家,苏太后他们在背后捅刀子的事,也该被算一算了。
谢昀看了一眼顾长亭,并没有避讳他,淡淡的说:
“十日后大朝会上,苏文钟不会参加,他不在,苏家只有一个苏守成在,就是一盘散沙,如你所说,无能狂怒罢了。”
顾澜从摇摇椅上坐起来,好奇的问:“你如何能让苏丞相不上朝?”
谢昀温和的说:“泻药。”
顾长亭怔住,他思忖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们要弹劾苏丞相,还有苏守成?”
顾澜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你就不用参与了,晚上我去你家吃饭,记得转告二婶,我想吃她做的香酥鸭。”
顾长亭点头:“我会转告我娘的,那我走了,你们继续谈。”
他一向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也或许是天生就不适合这些,顾澜心想这样挺好,至少沙雕可以活的很快乐。
“慢走。”
顾长亭脚步微顿,忽然回过头,望向站在梯子上,立在灼灼玉兰花中的谢昀。
那青年一袭白衣,玉兰树在他身上投下斑驳花影,他的面容精致清俊,水墨似的眸淡然而纯粹,透着超尘的气息。
京城不知有多少女子,都深深爱慕着这样的谢昀。
可是顾长亭知道,谢昀很是薄情,他温润守礼,却和所有人都隔着一层冷漠的疏离,他心里放得下苍生,却不会垂眸看苍生中的某一个人。
即使是和他熟识多年,顾长亭都不知道他究竟在乎什么,不过,谢昀对自己是很好的,他再怎么疏离薄情,也是自己的兄弟。
这副容貌是谢昀最好的伪装,谁能想到一个飘逸如仙人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实际上狡猾如狐,掌管着的是天下钱粮呢。
不知不觉之中,谢昀已经成为朝中令人忌惮心惊的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