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真真切切触碰到他的那一刻。
她却忽然间感到鼻子发酸。
这一夜,天翻地覆。
妖兽梼杌、罗刹境、龙泉山上遍野的尸首……
宋珂默默架着他,泪无声的盈在眼眶,强忍着不落下来,纤弱的身子架着虞洮稍显踉跄的往竹坞方向去。
“别哭,朕心疼。”
虞洮的话散进微风里,宋珂肩上的重量一沉,虞洮已伤重晕厥,往日威严清隽的面容煞白无半点血色,腹部的伤处却被紫色污血染得星星点点糜烂。
“表哥!”
宋珂惊呼,抱着虞洮瘫坐在竹林中。
看着虞洮紧闭的双眼,它原本盛满了澧朝众生,山河大川,如今却了无生息的闭上了。
宋珂第一次觉得,就算她死了也没什么,如果虞洮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可以护住苍生;如果虞洮娶了毕潇潇,可以稳固朝堂,可以平定战乱。
她即使不做皇后也没什么。
宋氏一族的兴衰灭亡也算不了什么。
泪眼已婆娑,行到水穷处,宋珂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也想要救活他!
“……纵然我死了,你也得活。”
宋珂颤抖了嗓音,抬袖抹了一把眼泪。
轻纱袖口粘了泥土,在她嫩白的肌肤上留下土棕色的污痕,与她脱俗的气质格格不入。
她驮着他,或者说拖着。
步履蹒跚,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向前。
在他们身后,银色光芒闪动,一人自虚空法境中走出来,铁甲透着寒芒,他站在竹林的树荫里,越过暖阳清风淡然凝望两人相依的背影。
“阿珂……,天上人间,我一直在你身后,可惜你从未回头看一眼。”
日暖风凉,拖着一个大男人,宋珂额间冒出星星点点的汗珠。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阿珂,等等!”
回眸,便看见闻瞿一身铁甲,挎剑站在竹屋下气质绝尘。
“闻大人!?”
是了,怎么忘记了他,闻瞿也入了罗刹境的。
宋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焦急求救:“他伤重,一出境不久就晕过去,救救他!求你!”
闻瞿翕动眼皮,轻笑道:“求我?”
宋珂指尖一顿,不明所以。
只听闻瞿自嘲般笑道:“梼杌血毒,无人能解,求我何益?”
宋珂心空了一拍,瞬间慌了神,“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你是天上的仙么?”
“连高高在上的天帝都曾为之棘手的血毒,我又怎么能解?”
闻瞿说得平静。
看来他当真救不了他。
宋珂咬唇,又问:“姚音呢?他在何处?”
闻瞿抬眸,“还未醒,在竹屋里。”
为了进罗刹境,闻瞿乘其不备击晕姚音,宋珂在境中匆匆三四日的光景,境外不过短短一夜罢了。
他那一下打得不轻,姚音睡了一夜,至今未醒。
宋珂愣了愣,没说话。
咬唇暗忖片刻,她打定了主意,转身又闷头驮着虞洮继续往竹屋走,那样子比老驴拉磨还要步履艰难。
宋珂平日里娇生惯养,是个向来再小的事情能不动手就不自己动手的贵女,今日却不声不响不喊一叫一声累。
闻瞿三步并两步跟上来,“我姑且不论,你当姚音那条小龙能救他?洮杌血毒,上古留下的至阴毒物,天帝都奈何不了,他的坐骑又能怎样?”
宋珂不语,只低头向前走。
说的话被当作耳旁风,见她执着的劲,闻瞿既心疼又气极,“我说的,你可都听见了!”
他伸手拽住她的胳膊,阻止她做无意义的事情。
却发现宋珂的身体在颤抖。
“你…”
闻瞿惊觉,“你在害怕?”
“没有——”
宋珂嘴硬的扭头,别扭的不愿让人看见她的眼泪。
“心疼他?”
闻瞿明知故问。
他似乎在确认某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或许他想让自己也死心。
宋珂不语。
她姿态固执,拼命甩开他的桎梏,继续向前。
闻瞿扭不过她,终于屈服,缓缓开口道:“还记得么,军帐中你答应过我,若知晓前世天机,便跟我去见一个人……”
他顿了顿,叹口气,“眼下,也只有那人能救他了。”
宋珂停住,猛地回身:
“带我去见他!”
闻瞿呆愣的看她,宋珂眼中的希冀如九天月华下漫天的碎星,绽放的华彩绚烂,却从未有一刻为他停留。
他默然上前,唇瓣微张:“好。”
宋珂大概能猜到,闻瞿说的那个人多半是天上的仙,也多半与她前世的金莲仙子有关。
或许这一见,便会颠覆了她此一生的信念执着。
可她必须去见,为了虞洮,也为了黎民苍山,更为了让这亿万的众生有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