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好了馬匹,梅林不經意瞥見亞瑟深情地撫順黑馬的鬃毛,俯身在它耳邊呢喃的畫面。非常美麗的側臉,他輕輕歎息,唇邊漾起了笑容。
「喂,你那是什麼臉。」亞瑟咧咧嘴,哼了一聲。和馬說話的習慣是從小養起的,一直以來也沒被誰這樣注意過。梅林傻呼呼的笑臉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你從以前就這樣,對馬匹有著超乎常人的耐心和愛心。如果不是像我這樣整天跟在你身邊,任何人看到你對待馬的方式都會覺得你是個好主人、好王子。」
看著梅林笑彎眼角的表情,王子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也沒注意到黑髮青年的贊許中夾帶的調侃意味,頓了一會兒才聳聳肩,粗聲粗氣地說:「嗯,這又沒什麼。你可不可以不要像少女一樣大驚小怪?」
「哈!你臉紅了。」梅林拍手,「難得被我稱讚很高興是吧?」
「閉嘴,我本來就對屬於自己的東西都很有耐心和愛心……」亞瑟惱火,隨即又像回憶起什麼似地抬起眉毛,「等等,你剛說如果不是像我這樣整天跟在你身邊?梅林……就是因為你整天跟在我身邊,人家才會覺得我是有愛心的好主人。不然你以為有誰可以像我一樣仁慈,在你做了一堆起碼可以關進牢裡兩百年的事情之後都不解雇你?嗯?」
「仁慈?噢我以為是愛呢。」梅林眯起眼睛,不甘示弱地回應,「賭你沒辦法想像我不在你身邊的話你會有多無聊。」
「……的確,你是比世界上任何一個生物都還能令我發笑。」亞瑟佯怒,但卻無法克自己脈膊急速跳動。從魔法師口中那麼自然地聽到愛這個字眼竟然讓他整個人躁熱起來。如果梅林知道他現在甚至連話語都能讓王子發情(事實上因為「羈絆」的緣故,梅林只要專注一點就能馬上發現)──如果梅林知道亞瑟現在腦袋裡裝的都是些想讓他哭喊的念頭──這個年輕的魔法師還能露出這樣天真又得意的傻笑嗎?
看著梅林長到捲起來、密密散佈在前額的瀏海,他突然有種想把它攪得一團糟的衝動。「而且比馬有趣多了,可以停止跟它們吃醋了嗎?」
「什麼?我才沒有──……喂,你在幹嘛?」
不等梅林抱怨結束,亞瑟的手指就搭上他的額頭,食指指尖蜷著他的頭髮,一邊在上面畫圈圈。手掌擋住了黑髮青年的視線,而青年長長的睫毛便不停搧搔著王子的掌心。
「亞瑟?」
「卷卷的也比馬好摸。」亞瑟語氣中有勝利有笑意。
「……以為你早就知道了。」梅林嘴裡碎碎念著。放棄般地垂下肩膀,任憑王子把手指伸進他的發稍胡亂擺弄。
一時間馬棚裡的兩人都安靜無語。梅林靠在奶油色閹馬的側腹,這閒散的生物恬靜地等著主人,尾巴不住搖動。亞瑟的黑馬則是蹭著前腳,鐵蹄喀喀作響。
「梅林。」過了一會兒,亞瑟撫著梅林前額的力量僅剩愛撫,無意識地輕輕柔柔。
「嗯?」梅林的聲音有些憊懶微醺。
「我和歌妮薇說了。關於我們。」出於一種奇異的罪惡感,金髮王子低垂睫羽,視線失焦在梅林的鎖骨上,手邊停止動作。
「我知道。」
「我不能讓她等一個永遠等不到的人……也不想讓你有機會拿她作藉口離開我。」
「亞瑟,我說過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梅林拉下亞瑟的手,微微偏頭與王子的眸光粘在一起。
「只是以防萬一,像你之前說的,不是嗎?」亞瑟挖苦地笑笑,表情沉了下來:「未來還有太多複雜的事等著我處理,老實說,我無法取悅所有愛我的人;更何況我從有記憶開始就盡可能地避免這些事情。我只能選擇我最想要的,而且不能忍受自己想要的得不到。」
「………」
「第一次意識到我居然可以這麼自私,這讓我感到……有些難受。」
「……」梅林靜靜盯著他一會兒,然後歎口氣,拉著神色凝重的王子離開馬棚,往休憩亭方向走去。「你在說什麼?你一點都不自私。」
海風把他們的頭髮吹得翻飛。規律的浪濤聲近得就像在腳邊。
「我不需要你安慰,梅林。良心的譴責我還受得住。」
「我沒在安慰你。如果你夠自私,你大可同時擁有我和歌妮薇。她是女人,現在又是公主,完全有資格和你在一起,並為你生下繼承人,你甚至可以名正言順地得到戈德溫的金援與騎士團的協助,然後再利用我的魔法幫你復國……」
「梅林,」亞瑟睜大眼睛瞪著梅林的後腦杓,語氣裡已經藏不住驚詫與些許憤怒,「不要告訴我你曾經想像過我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