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将安歌送去提前收拾好的房间,又嘱咐几个丫头好生照顾,万不可有半点怠慢。回至主屋,眼见皇妃仍是郁郁寡欢,不由宽解道:“皇妃,您还是先顾着自己的身子要紧。”
“再说河流湍急,难道您自己有幸没有过河,便要为其他过河之人负责吗?”
“若我过了,旁人无需过。”
“皇妃,道理不是这样的。您已经足够妥帖,谁能想到她的父母居然如此狠心?”这事,实在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若要以她来说,这桩闲事皇妃都没必要管。如今管了,其间出些纰漏亦非人力可控。
安若闭上眼沉思,片刻后开口:“这事不能搁下,容我再想想。”
石竹不情愿地扁扁嘴:“皇妃该不是在想,为了她请宫中太医?还是琢磨着如何为她出这口气?”
安若眉梢一挑,眼底冒出些光亮。
“这可不成啊,若是被人知道,该说您仗着陛下恩宠放肆。”
“再说,那终归是她的父母。”旁人管多了,恐惹人不喜。且不带这样做好人的。
安若默了默,她从前倒想过自个要出气。若非如此,也不会要石竹打那一巴掌。
可安歌平白被毁了嗓子,是断不能就此揭过。人性之恶,当真又一次被她低估。
她默然思量着,还未琢磨出一个结果,便听有人在外头扣门。石竹去将人请入,她略有些诧异地望向来人,歇下不过一刻,怎这么快回转。
“找我有事?”她瞧安歌手上拿着许多纸张。
安歌微微点头,遂将那些素白的纸在她眼前一一揭过。
“我反复思量,或可真的出家。”
一眼,安若便颇是诧异。
安歌忙指着自己,又指向纸上写得大大的字。“以我自己的身份出家,不瞒堂姐,我别无所求,好像也生不出欲念。”
“如今即使做个哑巴,我也觉得好过做妾,好过代替别人出家,被困着只剩一扇窗。若以我自己出家,想是真的有山有景,真的自如。”
面目诚挚,目光通透。
安若却仍有些不确信:“你真的想好了?”
她自个也有过这样的时日,天泉寺待得久了,仿佛灵魂一道被净化。可重来一世,她知道即使父亲之仇得报,她亦不会再次出家。
她要寻一真正的自由天地,过一番愉悦闲适的人生。
出家,终究还是苦修。
安歌点点头,没有犹豫。
“还是再想想,不急这两日。这府上只要我还是皇妃,便可允你一直住着,直到你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安歌迟疑了好一会儿,终是福身施礼,意为道谢。
……
楚元逸来时,院子里正一片寂静,他放轻脚步行近,便见躺椅上的女子正紧闭着眼,额间微蹙。
遂将石竹叫道一侧:“皇妃可是在为安歌的事忧心?”
石竹忙将皇妃的想法说与他听。
楚元逸听罢,额间亦是紧了紧:“这样的事也值得她费心?告诉你家皇妃,好生歇着,这桩事便交由我去办。”
他行事,可不讲那些迂回。
当下,便是与暮霄一道驾马至安府门前。仅是六品微末小官的安大人,何曾在他这粗鄙的府邸接待过皇子,可谓是诚惶诚恐。
他疾奔而来,一面亲自将人引入前厅,一面使眼色命下人预备最好的茶水。然他万万不曾想到,这位皇子一开口便是要将他打入无间地狱。
楚元逸径自坐在侧首,抬手随意撩过衣襟,慵懒的面目却是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徐徐道:“安大人送个哑女至我府上,是何意?”
“哑女?”安大人下意识重复,愣了一下才猛地反应过来,三殿下所言乃是他刚刚送至皇子府的女儿安歌。
“不可能,这不可能。”安大人断然否认,但见楚元逸面色,忙是顾自解释,“或许,或许是夜间着了风寒伤了嗓子。”
楚元逸扫他一眼:“你若不知情,不妨问问你的夫人。”
安大人脸色顿时变得灰白,联想着先前之事,顿时明了。可明了是一回事,这如何做解又是要命?
他尚未措辞,楚元逸已是又道:“行了,皇妃与贵千金是堂姐妹,我与大人也算连着亲缘,此等女子休了便罢!”
“这……”安大人倒抽一口冷气,“是,是是。妇人用心恶毒,确不可留。”
“嗯。”楚元逸淡淡应声,“再有夫人进门,记得将安小姐记入嫡母名下。”
“是,臣一定照办。”
“懂了?”
安大人连连捣着下颌,身子躬着一眨不眨地盯着自个的足尖。豆大的汗水啪嗒落地,心口早已悬在喉间。
不妨右肩忽的一沉,却是同殿下一道来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