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报警了!”
“你……那你……报吧。”挣扎不到一句话小孩就放弃了,说完话他扭过脸看门口外面,表情空洞冷漠。
我也正好回头,与他视线不期而遇。目光相碰的刹那他忽然露出惊讶神色,眼神在我脸上逡巡,越看越犹疑。
这么面对面细看,我也开始觉得他眼熟。
正当我在脑中搜索这种熟悉感的出处时,他猛地朝我上前一步:“表哥!”
“……”
与此同时,我也想起来了——他就是孤绪路十六号现任住户家那个孩子,向美芳的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的儿子,我的便宜表弟。
上一次见到他,他应该还只是刚上小学一二年级,小小一只,感觉没比华哥的收银台高多少,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他叫什么来着?
“那个……你,”我跳过点名相认环节,指指收银台上的模型枪,“什么毛病,一支枪没钱买啊?还用偷的!”
身边唯一的孩子茉莉是个聪明省心的小宝贝,我训人技能修炼不足,开口没什么水准,一味凶巴巴。
这便宜表弟看来却是个被骂惯了的,听完我这句质问不怕反笑,还自来熟地黏上来:“表哥,你也算我家长,你帮我赔吧,检讨书帮我签个名字!”
“……”我被这等不要脸震撼了。
不等我表态,他又立刻回首问华哥:“老板,我表哥领我走行不行?”
华哥斜身靠在台上,眯眼看向我,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笔记本:“要看你表哥愿不愿意了,你先把检讨书写一写。”
小混蛋听了,屁颠屁颠过去拿笔摊开本子,落笔飞快。
华哥低眼看他一下,摇摇头,冲我无奈叹气:“惯犯了,家里人都不管,今天要不是你在这里我肯定送派出所去。”
我无话可说,尴尬笑笑。
意外当了回冤大头。收拾完这摊烂事,外面雷雨也近尾声,路上已经有不撑伞的行人。
便宜表弟捡了便宜倒还算会卖乖,围着我左一句感谢右一句恭维,还表示要还钱,拉住我就往十六号走。
我口上默然不语,心里却难以无动于衷——那栋已经不属于我的家的房子,就跟过往的迟雪一样,是我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自向美芳去世起,我已经太久没有踏入过那个院子。所以我根本没有拒绝眼前这份邀请的骨气,只好任小混蛋拖着再次靠近它。
院子和我记忆中出入不大,不过靠小房间窗台的合欢树长得更高大了;谢天谢地谢谢阳城人一致的养花爱好,东南角的花圃竟丝毫没有败落,月季正盛开;只是花圃旁多了间小屋,一条毛茸茸的萨摩耶在里面朝我们张望喊叫。
“喊什么喊什么,不是坏人!”
小混蛋语带宠溺地训它两句,它马上“嗷呜”一声消停下来,四脚徘徊,很想出来。
“表哥,跟我上楼吧,我的钱在房间里!”
我回过神:“嗯。”
小混蛋一把推开大门,那一瞬间我竟感到无比紧张,心脏难以自控地缩成一团,简直发痛。
当眼睛真正看见屋内景象,那种近乎窒息的痛便仿佛从高空坠落的重物获得了依托,慢慢放松、舒展,最终平安落地。
痛随之消失。
眼前是完全陌生的场景,我失望的同时大松一口气。
真跟小混蛋踏入门中,心理负担也不像以为的那么大。甚至连走进曾经居住多年的房间,也因为一眼认不出来而差点没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其实我有钱的,我每个月有两千块零花钱呢,有时候还更多!老板要我赔十倍我也赔得起……表哥,这个给你!”
小混蛋把一个黑色大木盒重重推塞到我手上,我才猛然发现自己其实飘飘忽忽的。木盒的重量掂在手里,人总算回了神。
“干嘛?”我扬扬眉。
“你看嘛!”小混蛋献宝似的望着我,期待我自己打开盒子。
小破孩儿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整盒人民币,叠得整整齐齐,少说也有几万块。
大概是从我脸上捕捉到惊讶,小混蛋更得意了:“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爱乱花钱,我喜欢攒钱,所以我钱可多了!”说着,他从里面揪出一把塞进我怀里,“表哥,这是还给你的!”
“……”我虽然穷,但也不至于从一个小屁孩手里敛财。
没搭理他,把盒子和钱都放在桌上,我径直走到窗边。
过去很多次在小路对面凝望这里的时候,我都想知道,现在从这个窗子看出去到底是什么感觉,鲜花满枝桠的合欢树是否如我想象中那么美。
终于,我站在了这个视角。
目光贪婪地在视野范围内来回巡望,很快感觉眼睛不够用,便举起相机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