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建议你和你的医生保持联系,你不能总不好好睡觉,身体会垮的。你垮了,阿雪也跟着垮,我可麻烦。”她回头瞥向迟雪,意有所指。
言尽于此,她摆摆手作别,踩着不舒服但看起来非常优雅的步伐走了。
工作室里有她在,每个人都显得兢兢业业,连迟雪都笑得很乖。
待她离开好一会儿,我想起来了——她的气质像吴怱。表达和表现都是温柔亲切的,眼力则如同手术刀,没有这把手术刀拨不开的迷障。
此时我还不知道,她非但眼力过人,行动力更惊人。
转天午后,迟雪又是排不出私人时间的一天。他的个人纪录片正在拍摄中,这天为他安排了一段外景取材,需要他出镜。
按照往常,我就跟去了。
不料这次被楚文锦拦下,她脸上挂着三分嗔怪,冲迟雪道:“你怎么就想着自己,向程没有自己的事吗?”
说罢,扭头看向我,表情略带抱歉:“吴医生马上就到了,我给你腾一个房间,一会儿你就在这边做一次治疗。”
我反复回想她每一个口型,才确信自己没读错。
又见她说:“不好意思,是我自作主张。我太想赶紧给你治好了,毕竟我们阿雪心系着你呢……至少,你一会儿能睡个好觉,这挺好的不是吗?”
她轻描淡写两句话,不但把我小心隐瞒的困窘都抖给了迟雪,还精准无误地号准了我的脉——我的确太想正常睡一觉。
无力拒绝,我颔首接受了安排。
第57章 怕被厌恶
迟雪人已经在门外,听了楚文锦的话整个人都有点懵。用惊讶的眼神看我,想追问些什么又不合时宜。
终究没开口,先去拍摄了。
等候不多久,楚文锦接了个电话,便遣人下楼真接回了吴怱。
他一身轻便,只背着个旅行双肩包,不像来出诊的,像来玩的。然而背包打开,里面却放着一套白大褂。
他必须披上职业装才把自己塞进医生的角色去,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强迫症。
“我昨儿一看他,就知道他几天没真正睡觉了,这太危险了。随便在这边给他找别的医生也不好,只能让小白找到你,麻烦你跑这一趟。”
楚文锦一面给吴怱又端茶又送咖啡,一面解释。
起先我以为她是为了叫人不远千里来出诊赔歉意,见她倒完水就静静立在吴怱身旁,才意识到他们至少是认识的。
果然,吴怱的态度颇为暧昧:“跟我说什么麻烦,我什么时候不是让你随叫随到。”
楚文锦脸上挂着笑,看不出对这话有什么反应,转而对我也做了一番解释。
“昨天听说你做催眠的时候,我就想到吴医生了。我以前带过一个艺人,病得挺厉害的,严重起来也做催眠治疗,当时就找的吴医生,没想到你也是。想着都认识,我就请他来了。”
说罢,又对吴怱道:“交给你了。”
吴怱深深地看着她,少顷,点点头。楚文锦出去了,他一直目送到看不见。
看起来当中像有一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故事。世界真小。最近我反复生此感慨。
“先聊聊吧,你最近怎么样?”
坐下来,吴怱稍稍调暗了百叶窗,室内的光线变得不那么明朗,进入一种使人感到安全的氛围中——理论上是这样的。
但我熟悉这些方法和流程,它们对我非但不起作用,还使我本能警惕。
因为我知道接下来就是……怎么说,可以称之为治疗,也可以算作精神入侵。
我个人更认同后一个说法。
上一次我是主动去找医生,做好了准备且反复给自己足够的暗示,一心想着“治疗”。而眼前不一样,所以我的本能反应更活跃。
这没有逃过吴怱的眼睛。
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用他那种温和而广阔的姿态,试图使我放松和信任。
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放下防备,这里是迟雪的工作室,是自己的地盘,是安全的空间。忘记黑暗的地下城,忘记肮脏的陷阱和伤害……
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看向吴怱,坚定道:“不聊了,开始吧。”
“做好准备了?”他有些意外,继而调整节奏,给我进行事先声明。
“上次你的反应很好,这次我打算让你保留一部分清醒意识,你可能会在回溯记忆的时候感到痛苦抗拒,但你可以选择继续或者中断。”
在做“摄影师”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行里的心理医生和催眠师都不是正经路数,程序和操作偏离“正规”,各有各的邪。
因为我们的目的是控制被拍摄者,而非治疗他们的精神创伤。
现在我看吴怱这个正规医生跟他们也差不多,扮着白衣天使,实则比手里任何病人都疯狂。我清晰地感受到,比起治疗我,他更想研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