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话音的落下,屋内便似风止,又陷入了一阵寂静。
褚宁还疑是幻听,讶然至极地颤了下眼睫,转身回望。
只见,床前的帐幔半放,影影绰绰间,苏醒的男人支起身子,隔着曼帘,目光灼然地盯着她。
哪怕隔着帐幔,褚宁在他这样的注视下,亦有些无所适从。
扣住盥盆边沿的手指紧了又紧,指节微微泛白。
——也不知是紧张所致,还是在为此欣喜。
褚宁的心绪搅成了一团乱麻。
她定定地瞧着那道人影,不敢眨眼,时间稍久,微红的眸子便又酸又涩。
“……你说什么?”
“我听不清。”
她瓮着声音,故意这样说道。
闻言,陆时琛勾了勾唇角,慢声道:“那你过来,我再给你说一遍?”
褚宁定了定神,将手中的物什放置一旁后,拖着步子,缓缓挪到了床前。
谁料,甫一挑起帐帘,那人便扣住了她的手腕,拽着她往下跌。
褚宁措不及防,径直摔向他怀中。
在撞到他的前一刻,她倏地记起了他身上的箭伤,于是忙用手撑住了身子,止住了倒下的趋势。
她就这样,半跪在床沿,双手支在他身侧,上半身稍稍前倾,隔着半寸不到的距离,和他四目相对。
鼻息交缠间,褚宁甚至能看清他微微颤动的睫羽。
——他是真的醒了。
意识到这点,这段时间一直压在心底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褚宁也说不清是委屈,还是难过,她呜咽着出声:
“这里有好多骗子,他们都骗我说,说你醒不过来了……”说着,泪水便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坠下。
直愣愣地砸进了陆时琛心里。
他抚上她的肩膀,轻轻一摁,便将她拥入了怀中。
“既然知道是骗子,那怎么还为他们的话掉眼泪?”陆时琛贴着她的耳廓,低声道。
褚宁避开他的伤口,埋入他颈窝,闷声道:“因为我好骗嘛……”
先前被他骗。
现在又差点信了这些医师的话。
不是好骗,那还能是什么?
陆时琛闭了闭眼,唇畔勾起了一抹无奈的弧度。
“以后我在,不会再有人骗你。”他说。
褚宁在他身上蹭了蹭,缓缓直起身来,朦胧着泪眼看他,问:“真的吗?”
“嗯,真的。”陆时琛噙着淡淡的笑意,指腹揩去她脸上的泪水,道。
他越去擦拭,褚宁的泪水便越多,好似要在此刻,将她近日来的委屈都给宣泄干净。
“那你刚才的话,也是真的吗?”在他动作时,她瓮声瓮气地说道。
陆时琛愣了愣,俯首落了一吻在她眼睫,道:“自然。”
“初见你时,我就在想。”
“倘若能有这样的小娘子相伴,那往后的余生,好像也能令人格外期待了起来。”
褚宁对上他专注又缱绻的视线,怔然落泪。
瞅见她眼底的迷茫,陆时琛唇畔的笑意愈深。
“先前种种,我已知错。”
“给阿宁小娘子赔上我往后的余生,如何?”
第54章 委屈
第54章
陆时琛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侯府。
张邈之等人闻讯赶来,又惊又喜地为他重新诊脉。
鹤发童颜的老者捋了捋山羊胡,道:“侯爷虽已苏醒,但此毒毕竟性烈,侯爷还需得修养一阵,慢慢调理,才能将体内的余毒一点点清除,彻底痊愈。”
陆时琛噙笑颔首,道了句有劳。
在旁的其他医师则一边称陆时琛福大命大,一边赞叹张邈之的医术高明,竟能解了这般奇毒。
众人在明翡堂逗留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确认陆时琛确无大碍,便又退了出去,各司其职。
而尚药局的医工则入宫复命,将这个好消息带到了圣人面前。
陆时琛靠在床檐,慢声唤道:“张公请留步。”
已经走到屋中间的张邈之闻声一愣,徐徐转过身来,道:“不知侯爷还有何事?”
褚宁前世的薄命,始终是梗在陆时琛心头的一根刺,扯着心脉地作痛,如何都不能忽视。
尽管已经有刘洪安为她切过脉,今生也与前世大不相同。
但,他放不下,也没办法放下。
“张公千里迢迢地赶来长安,为陆某诊治,陆某感激不尽。”
“但眼下,能否再麻烦张公一件事?”
***
褚宁被唤来明翡堂时,显然还有些迷茫和愣怔。
陆时琛拉过她的手,道:“过来,让张公给你瞧瞧。”
褚宁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张邈之,到底是点了下头,乖顺地坐到床沿。
直到张邈之开口询问她先前落崖的事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