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延木愣愣地看着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感觉自己没用过。
“走。”顾怀泽抓住他的衣领。
不远处玖之回头看了顾怀泽一眼。顾怀泽弯了弯眉,转身把贺清延拎上了马。
这人也是个疯的!
如果说玖之来救她弟弟还勉强说得过去,那贺清延打死也想不到,这位什么时候都看着冷冷淡淡的顾将军,居然能在半道杀出来“街头混战”。居然还他妈的带了两匹马!
他们很快到达了正阳门。时间算得准,离开城门半刻都不到了。
将将在城门前勒住马,又是一小队官兵从后面靠了过来。
“你们——”带头的人厉声喝问,狐疑地盯上了他们。
玖之和顾怀泽对视一眼,没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飞身而上。
“什么人!”几个守城兵听到声响,疾步奔了过来,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官兵,顿时绷紧了,抽出刀来。
“袭击官兵,按律当受鞭刑。尔等束手就擒!”几个守城兵远远地围住了,谨慎却不胆怯,刀刃对着里面的人。一息之间,守城兵到了战备状态,四周压满了烽火的气味——禁军绝不是那些被世家控制着的官兵可以比的!
顾怀泽摊开双手,向前了一步。
他环视过守城兵,缓慢地抬起空着的手,伸向他的兜帽。
玖之探身,一把按住了顾怀泽。她把自己的兜帽一掀,从怀里摸出来个腰牌,丢在地上。
一个守城兵盯着她,小心地蹲下身,去看那枚腰牌。
她坐在马上睨着他们。远处的城墙上的几点火光映照,她唇角边缓缓挑起来个笑,眼神却像冰,锋利又嚣张。
这一瞬间居然像极了他们只遥遥望过一眼的胤嘉帝。
“怎么?教训个人还得知会你们一声?”
腰牌是晟胤宫中的制式,上面刻着两个字,建平。
那士兵一哆嗦,单膝点地:“见过建平公主!殿下万安!”
贺清延把文牒收进怀里。正阳门在他的身后,一点点开直。
他不太熟练地攥着缰绳,肩背还僵硬着,好像追杀的刀立刻要劈到他身上。
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他哆嗦了一下,又咬了咬牙,强自镇定下来。
玖之哼笑了声,漫不经心的神情,连笑意都很冷淡。
“你看见了,世家远比你我以为的,更加强大。害怕么?”她反手指了指正阳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阿璟想必会保你的命吧。”
贺清延愣怔地望着玖之。手不知不觉掐进了掌心。
这对姐弟问的话都差不离,可心态已经是时过境迁。
背后是混沌,却平安温暖。前方是望不见归途的黑暗。
短短半个时辰都不到里,他所有的侥幸乃至希望都被击碎。他逃得出自己的住处,不过是因为世家笃定了他逃不出他们的势力,又乘了三殿下的庇护。他逃得出槐阳城,到底是借了建平公主的势。等他离了这一切,小小的卒子轻易就能被撕碎。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或许他真的没有希望去掐住世家命脉,连一丝都没有。
前路无形的刀枪剑戟漫布。贺清延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无名荒冢埋骨地。
为官六载,他以为他能做那滔天浊浪里的一块斧石,劈开混沌黑暗。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他不过是一片浮冰。一点波涛就能把他拍碎。
可是,他不想退。
“我要去。”贺清延直视着玖之的眼睛。
玖之“嗯”了声,往远处点了点:“他们送你去。”
树下骑着马的男人,身材或魁梧或精干。他们沉默地望着这边,像是要用自己、竭力载起这片浮冰。
玖之调转马头,站在泛白的天光里,望向城门的方向。
天彻底地亮了。黑夜里的赌命周旋散了。正阳门外,旅人商客熙攘,亡命之徒在他选择命运里狂奔。正阳门内,帝都槐阳正在慢慢苏醒,守望的人披着晨曦为远行客祈告。
玖之垂下眼,她捏着马缰的手在细微地颤抖。
那些官兵直对着他们劈过来的刀,锋刃锐利,等着舔舐鲜血。
她不怕厮斗,不怕杀机,甚至不怕搏命,可这也是她第一次直面世家的势力。槐阳城内就能这样的猖獗,人命如草芥。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那是他们要抓的人。
一只手伸过来,覆在她手上,慢慢握紧了。
“顾怀泽。”
骑着马的男人跟她并肩。兜帽下面,是顾怀泽的眼睛。
“你为什么会来?”她跟踪了慕容璟,顾怀泽又跟上了她。多像雪地里的野兽,咬着同伴的气味摸索。
兜帽下的眼睛露出来笑意:“玖之,我是你的老师啊。”
所以不论前面是什么,我都会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