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矛盾,又那么自然。
薛卓忽然觉得,顾玖之身上,有种他很熟悉的东西。
“怎么了?”薛逸拿胳膊肘拐了拐薛卓。
薛卓一醒神,冲薛逸使了个眼色,又冲着顾玖之的方向比了个隐蔽的手势。
薛逸微微一顿,轻摇了下头:“我明天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1] 《吴子兵法·论将第四》
第7章 门楼(二)
薛卓蹲在街角,跟薛逸头对着头凑在一起,手上拿着根吃剩下来的糖葫芦棍子,在地上写划着。
街道上人来人往,他的声音混在小贩的叫卖和路人的攀谈声中,只恰恰好传到薛逸耳朵里:“我前两天回来听说这个事,出去打听了下……”
薛卓先前出去了将近半个月。回来照例整合消息。他跟户政所的小吏套着近乎,一个个摸排新进城里来的流民商客。有的又离开,有的在城里城郊居住下来,有的在街头辗转,独自挣扎着讨生活,或是等着被哪一方势力拉拢过去。
而城里城郊都没有找到踪迹的,只有一个人——顾玖之。
薛卓第一反应便是青云观,很快得到了证实。
从外面过来,直奔青云观么……
薛卓起了疑心,也生了警惕。
平兰城里有些自己跑上青云山拜师的孩子,可青云观名声实在算不得多大,更没道理有“从外乡慕名而来”的说法——青云观的名声是薛卓自己造出来的,他自然再清楚不过。
薛卓放心他哥也放心师父,却还是很下了些心眼去查。
“他的文牒[1]来看,是从甘州出发,经过了琼州、商州、宁州、云州……”
薛卓报出来一长串地名,缓了口气,才接下去:“到了这里。但是户政所的周良说,这份文牒有古怪。”
周良本本分分在户政所干了十几年了,他没什么大才华却胜在踏实,愿意琢磨这些户籍政策。长年浸淫,看文牒的眼光养得一等一的老辣。一下子便看出顾玖之的文牒有些古怪。
细看起来也瞧不出什么问题,手续齐全,都是上头发下来的,笔墨、印子,连同户部的标识,做不得半点的假。
可是深入琢磨起来,那籍贯出生、户籍经历,乃至他的故里家乡,都简略得厉害,像个全无背景,凭空里冒出来的一家人——或是一个人。
最古怪的是,那些简略都敷衍得过分,有些经验的人便能看出来。不像是要瞒天过海而本事欠佳,反而像是有恃无恐,不稀得花精力去伪造。
偏偏又只是古怪,没有一点违反法规的地方——顶多是引人猜想几下。
而流民遍地,户政所常年忙得四脚朝天,自是没精力去关注这些没什么实质问题的稀奇古怪——就像是算准了这一点似的。
可偏偏薛卓亲自去查了。
他花了几天时间,摸到望州的首府望城,辗转着打听出来,顾玖之在望城驿站发出了一封信。却再难打探出来去向,更不用提内容了。
“秦州、临州再过去,我就没有线了,只能托去走商的人打听打听,大概得要些时间。”薛卓拿着竹签在地上戳了戳,画出来一条歪歪扭扭的线,连着两个充作“平兰城”和“棠州”的点。
薛逸从他手上拿过来那根竹签,在望州外面又打了几个叉号:“晖州,洛州,越州……”叉号被一条线贯连起来,末端连接到望州,又从第二处的琼州向旁边延伸,“如果他不是甘州人的话,他大概是直接从别处入的琼州。那可能的地方有几处……”
他脑海里回闪过初见的那一天,顾玖之微扬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眼,眉目里冷清桀骜。
回闪过薛卓方才的话。
“手续齐全”……“有恃无恐”……
那一刻他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槐阳。”
帝都槐阳。各州百姓传言里,富庶繁荣、笑语无忧的梦想乡。
薛逸揉了揉眉心,把这些不着调的想象从印象驱逐出去,一点点回忆顾玖之的言行,认真斟酌这个可能性。
有什么一晃而过,快到抓不住。
他顿在原地,一动不动。可那点思绪沉寂了个彻底,像是从未出现。
薛逸摇了摇头,在中心的地方画了个圈,又抓着竹签胡乱划拉,把地上浅淡的痕迹彻底磨花了。
“算了,先这样吧。”薛逸把竹签一丢,拍了拍手,整个人懒散下来,全然不见方才的冷锐沉稳。
薛卓听着他无所谓的语气,问:“哥,你对他没有把握,而且觉得他很危险,对么?另外——哥你很忌惮他,对么?”
对他没有把握,所以对薛卓探听来的消息有兴趣。
觉得他很危险,所以先前不让薛卓在观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