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遥呆呆地看着那个已经变成黑色的显示屏半晌, 这才突然发觉自己的手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花了好几秒, 才重新低下头来。
小姑娘这才发现，她的手竟然还拉着周知砚的手。
并且，因为她在外周知砚在内的缘故, 那些红色的、滚烫的液体全部绽在了她的手上。
黎遥看着那抹红色发呆，另一边的周知砚却已经默默地放了手。
她舔了舔嘴唇，正想要试探着把手缩回去，那边的周知砚却抽了身边的纸巾，紧接着把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中，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那点血迹。
黎遥的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
周知砚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说一个字，但是他的动作冷静，甚至细心到没有放过任何一点血迹，他擦了很久，几乎快两分钟，黎遥有一两个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对方的珍藏之物。
小姑娘感受着对方微凉的指尖擦过自己的手背的触感，默不作声。
在周知砚终于把纸巾放下，同时收回手的瞬间，黎遥才猛地扣住了对方的手。
青年像是顿了顿，转而才抬头看向黎遥。
黑发的女孩子神色复杂，她虽然紧紧地扣着周知砚的手，但是嘴巴张了好几下都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反倒是周知砚，他轻轻地用另一只没有被抓住的手轻拍了两下黎遥的手，示意她不用那么紧张，这才慢吞吞地说道：
“我没关系的。”
黎遥僵硬地重新坐好，她舔了舔嘴唇，才不由自主地问道：
“你的学生——陆斯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周知砚微微挑眉，他显然没有意识到现在黎遥就会和他讨论这个，多少有些意外地看着那边的黎遥。
倒是小姑娘泰然自若地看向前方，并且顺势把微微颤抖的手藏了起来，她听见自己继续说道：
“我听警察说，他其实特别优秀，在学校成绩很好，复读一年是因为想要考更好的学校……是吗？”
周知砚很明显地犹豫了几秒，这才点头道：
“对，他想考的是B市的学校，去年，他文化分和艺考分其实都已经超线了，只是没过校考而已。”
黎遥轻轻地‘哦’了一声，两人之间也陷入沉默，终于，她开口，很轻地问道：
“你很喜欢这个学生吧？”
小姑娘没有等对方回复，直接道：“那个小夜灯，设计很独特，是给他做的啊？”
这一回，周知砚沉默了更久，最后，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又过了好几秒，才解释道：
“他有夜盲症……他很怕黑。”
黎遥想着之前在视屏里看到的那个苍白的少年，又想起对方跌入风中，那双亮得像是星光的眸子，她慢慢地收紧了自己的手，把‘实在太可惜了’这句话收了回去，问道：
“他父母那边会怎么办？”
严格来说，虽然陆斯年烧了画室，但是，周知砚是他的老师，并且他是在周知砚规劝无果的情况下，在画室这个地点跳楼的。
不论周知砚自我想法如何，他都得负一定责任。
具体就得看那对父母准备怎么办了。
黎遥想着那两张变得惨白但依旧冷静的脸，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周知砚冷静地思考了几秒，这才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下一秒，周知砚的手机铃声响起，两人都是一愣，黎遥更是吓得一抖。
紧接着，周知砚伸手，按灭了那个提醒他吃药的闹钟。
对方神色自如地从口袋中拿出了药格，黎遥自然地伸手，把桌子上还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了对方。
女孩子看着对方吃完了药，这才移开了视线。
过了几秒，她开口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去问问能不能做笔录，能做的话我们尽快做完尽快回家休息。”
周知砚点头，黎遥便站起身，她开了门，还是依旧不放心地回头。
青年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感觉到她回头的那一刻，抬头看向了她。
黎遥仔细地端详着对方的眼睛。
那双眸子带着有些疲惫的倦色，隐约水光。
——但至少，他会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显示出应有的情感来。
女孩子深深吸了口气，才扬声道：“那我去啦。”
黑发的青年点头：“好。”
黎遥遵纪守法了二十二年，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来警局晃悠。
和她爱看的TVB剧里，人均精英制服，忙碌但是有条有序的警察局不同。
这个地方警察局很悠闲，空气中弥漫着尘久的烟味，现在快到晚上十点了，还有人在拿外卖的夜宵烧烤，大呼小叫着要同伴过来一起。
黎遥舔了舔嘴唇，终于在这群年轻人里看到了她比较熟悉的于警官，对方已经吃得满嘴是油，这时候还要去抢同伴手里的鸡翅。
他过了好几秒才发现黎遥已经站在了他面前，黎遥有些勉强地向他笑了笑，他便局促地抽了手边几张纸巾，把手擦干净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去帮你看看他们那边笔录情况。”
“小于啊，这是今天你负责的那案子证人啊？”
另一边的青年嘻嘻哈哈地用手肘怼了怼男人，挤眉弄眼了半晌，年轻的警官的脸有些发红，紧接着低喝一声：
“别闹，人家男朋友还在休息室呢。”
黎遥舔了舔嘴唇，她礼貌地朝着另一边小小地笑了一下，紧接着就跟着于警官走出了办公室。
于警官倒是有些窘迫地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儿，这儿平时也不……今天这个点了，本来也没什么案子，大家就都放松一下……”
黎遥想着那对还在做笔录的学生家长，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她自然也可以明白，虽说刚有个高中生跳了楼，但是这些警察天天都在看人情冷暖，更别说这个案子根本就不是他们负责，他们如此轻松也是极为正常的。
倒是年轻的警察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样子，这时候先进了笔录室，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这才探出头来：
“可以叫你男朋友过来了，大概还有个五分钟就可以了。”
黎遥道了谢，便又往回走。
烧烤的香气混合着散不掉的烟味再一次弥漫在她鼻翼之下，女孩子无意识地微微抿唇，看着漫长的走廊上那间唯一还亮着灯的屋子，加快了脚步。
她开门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周知砚，后者此时正低着头，他看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房间里只有一盏灯，此时打在了对方的身旁，而他本人的半个身形却在黑暗之中。
黎遥想开口说话，一开口却觉得喉咙口一哽：“周……”
她说不下去了。
而周知砚却也是听见了她的声音，他慢慢地抬起头。
黎遥看着他平静的脸颊，终于觉得，明明自己和他那么近，却其实那么那么得远。
小姑娘很快觉得眼睛发烫，泪水一点一点地划下来，她下意识地走进了房间，紧接着用背顶住门。
女孩子倔强地咬住了下嘴唇，同时不吭一声地用手背快速擦着自己的眼睛，但是眼泪就像擦不完一样，一直在往下掉。
她低着头，眼前一片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黎遥听到青年的声音温和地响起，依旧是极为平静的语调：
“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我就是，我就是在想……”
黎遥深吸了一口气，意图让自己的话语更清晰一点：
“他明明，连十八岁都没到……还有不到一年，就可以熬过高三了，他能上很好的大学，前途光明，他可以干很多自己想干的事情，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