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和春抿着嘴唇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的。我自小就生活在这里,若是真的出去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何况……师父她……其实很可怜的,她如今只有我,若是连我都走了,她会受不了的。”
郎风客道:“她迟早会发现丹药是你偷的,到时候又该如何?”
梁和春的脸依旧红着,只是多了一丝微笑:“没关系的,她最多责骂我几句。她其实……最疼我。”
28、相随篇:愁无比
天还未亮,昆明城南门的小妖们便接到了上级的严令,要对所有出入行人进行盘查,还发了画像下来要找个灵力厉害的小白脸。可是这时辰哪有什么行人!再说了既然小白脸厉害,又怎么会老老实实的走城门,修士们不是都会飞吗?小妖们一顿腹诽,又不敢把抱怨话说出来,只得百无聊赖的对着地上石子发泄一番,时不时还对共同守城的人类兵卒龇牙咧嘴一阵。足足这么过了一个时辰,才守来了一个要出城的。这人衣衫破烂,伛偻着身子费力地推着一辆破车前行,车上只有一具被破席掩盖着的人形。
一个小妖上前一把掀开了席子。席子下只有一具尸身,虽表面还未腐烂,但尸臭味已然散发了出来。这小妖甚细心,捏着鼻子把手伸到尸身口鼻处探了探,又摸了摸脉搏。
推车那人弯着腰求道:“兵爷们,我哥哥得痨病死了,城里不让多待,必须赶紧拉倒城外埋了。还望兵爷们行个方便。”
“抬起头来!”这小妖正要拿画像比对,旁边一只圆眼朝天鼻的小妖连忙挥了挥手道:“别看了,快叫他走,都他妈要熏死了!”
拿画像的小妖骂道:“就你狗鼻子灵!”说罢倒也让在了一旁。
那人连忙致谢,推起车来就要出城。然而却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令德君,影煞刺客,二位这么匆忙是要去哪?”
推车人慢慢站直了身子,车上尸首也直挺挺的坐了起来,把旁边小妖吓得连连后退。
“我当是谁,原来是金蛟将军。”周君惕转过身来,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声:真是冤家路窄!这金蛟,原是金狮娘娘的亲弟弟。在乌蒙城金狮娘娘自爆而死,这笔账自然要算到他的头上。
既然乔装不成,那就只有硬闯。周君惕干脆不再说话,抱剑而立。金蛟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下一刻,带毒铎刀挟风而来。
周君惕出剑犹如泰山之势,不骞不崩,对阵金蛟丝毫不落下风。然而周围情势却不容乐观,妖魔鬼怪闻声而来,越聚越多,虽不敢和金蛟抢人头,对付起秦影来却丝毫不会手软。秦影腕带劲道剑带疾风,脚下妖尸已堆了不少,然而无论如何也杀不出重围。
见秦影难以支撑,周君惕手中无咎剑忽而脱手,带着极其凌厉的气势向着金蛟而去。金蛟不敢接招,只得向后几步暂避锋芒。然而他刚刚后退,无咎竟瞬间调转了剑尖,朝着周围的小妖划了个圈子。这一圈划过,无数妖首落地,不尽鲜血冲天。趁着群妖惊惧之际,周君惕带着秦影运起金雁功,三两步便上了城墙,随后一跃而下。
虽出城门,却未脱险境,二人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御剑上天。眼看就要甩开追兵,周君惕紧绷的神经刚要略略放松,就听见背后响起了一阵呜呜怪声,一支极粗的红尾羽箭破空而来,刹那追到了二人身后。箭身上缠绕着一股极强大的妖力,似乎能够追踪二人方位,无论周君惕如何变换方向,那箭就始终追再背后,越来越近。
眼看无法躲开,周君惕咬了咬牙,以灵力凝聚铠甲护住要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就在箭尖即将抵到他背心之际,秦影忽然猛地将他从无咎剑上撞了下去!他眼睁睁看着那只箭射穿了秦影的心脏,吞噬了他周身的黑雾,一股无能为力之感在内心弥漫。
秦影的长剑及时接住了周君惕,无咎也回到了他的手中。
“来日见到郎潇,告诉他,这一命我还他了。”传音耗尽了秦影最后一丝气力,他的身躯如断线的纸鸢般飘然落地,摔得支离破碎,和着尘埃,成了映在地面的一团阴影。
周君惕并没有丝毫停留,他御剑向着深山而去,直到彻底甩开追兵。
山洞中,他独自一人抱膝而坐,不敢生火,也无心生火。黑暗中,他在秦影的剑上摸到了二字铭文:残生。他早已存了死志,或许是在决定来哀牢之时,或许是在乌蒙大战之时,或许是在当年郎风客助他报仇之时。
第二日,周君惕收拾心境,向着大理而去。他将残生剑留在了深山里,一棵极高大树木的树梢上。没有人真的喜欢活在阴影之中,他的魂魄已得了自由,就让他的剑也沐浴在阳光下吧。剩下的路,由他一个人走下去。
在大理城外,已有一位熟人等候他多时了。
“你要找的人就在此处!你若还想见他,就早些束手就擒!”金蛟站在城门上,远远对周君惕喊话道,“国师想要见你,你若是识相就不要再负隅顽抗。否则,别怪我将他千刀万剐!”说罢,他将一物用力掷到了周君惕的面前。
是淇奥琴,因过度灌注法力与生命力而断裂的淇奥琴。自大战之后,郎风客就将这残破的琴收在了身上,如今又带到了哀牢,被当做信物扔了出来。
周君惕任由一众小妖走上前来,将自己灵力封印,又捆了个结结实实。又任由他们拉拉扯扯,将自己带到了金蛟的面前。金蛟见周君惕在如此境况下仍旧腰杆笔挺,心中的恨意与恶毒再也无法遏制,以铎刀为棍重重打向他的膝弯。周君惕闷哼一声,竟强撑着没有跪下。金蛟见他不跪,心中愈发恼怒,抬手又是一棍抽在了他的背上。周君惕踉跄一步,仍旧不跪。就这样十几棍抽下来,直打得他嘴角见血才罢。妖王的命令是要见一个活的、完整的周君惕,金蛟不敢将人打死,见他重伤之下仍旧站得挺直,一语不发,心中也佩服他是一条好汉。
郎风客并不在大理城中,而是在数百里外的妖王殿处。这一路皆是翻山越岭,虽然行得艰难,甚至无人予他食物饮水,但好在金蛟并没有再折辱与他。
妖王殿坐落于哀牢山脉绵延的群山之中,并非一座砖石木瓦所建的殿宇,而是在某个半山腰掏出来的一个巨大山洞,从洞口的平台上可以望见远处的澜沧江。金蛟将周君惕带到这平台上,又解开了他身上绳索和灵力封印,就默默的离开了。
这平台空无一人,面前大殿似乎张开巨口,露出獠牙,等待着将他一口吞噬。周君惕定了定神,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郎潇,你等我。
29、生死篇:和春付与东流水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说服这小子替你们偷丹的。”妖夜游单手将衣衫不整又动弹不得的梁和春从屋子里拖了出来,扔在了周君惕与郎风客的面前。她虽依旧笑着,笑得十分灿烂,然而眼中却蕴含着无尽的杀意。这一场生死之战,怕是在所难免。
对手越是强大,郎风客的战意就越浓,气势也跟着水涨船高。他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似乎变得兴奋了起来,双掌中光芒若隐若现,双眼中流露出嗜血之意。终于,他动了,一如既往的抢了个先手,足尖向下一蹬,匕首幻化而出,整个人悍不畏死般朝着妖夜游冲去。
然而妖夜游没有动,她不屑于闪避,甚至不屑于抬手。仅仅是护体的法力就让郎风客的匕首无功而返。淡黑色的法力在她周身环绕,似妖变化多端,似鬼阴森冷冽,似蛇灵活迤逦,似美人诱惑人心。
郎风客也并不认为自己能够一击得手,他的目的只是缠住妖夜游,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因为在他背后还有一个周君惕,一个手中有剑,心中有剑的周君惕。须臾,一道剑芒出现了,起始如星火,后渐渐化作流光,最后变成了一轮曜日,驱散了这绵延千百年的黑夜。
曜日向着妖夜游飞去。她无法闪避,因为光芒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光芒中隐约有一柄剑,或者说是一个如剑般锋锐的人。这柄宝剑,终于出鞘了。
妖夜游轻轻抬起手,将周身的法力凝聚于一点,淡黑变成墨色,墨色变成漆黑,包裹着这一只手掌向前推了出去,将这一轮太阳抵在了掌心,再无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