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做的事就是在寻死!”若不是今天手下的人来禀告他,他根本不知道,何遇已经一连接了三天甲级任务。影司虽然规定每个人必须每月完成一定的任务,相应的也可以得到一定的报酬,可甲级任务十分凶险,一般情况,每接一次,最起码要停顿休整半月,何遇能连接三次,绝对是不眠不休,豁出命了,看看他现在的内息乱成了什么样子!
何遇紧了紧手里的骨牌,那天,大夫告诉他,小六不仅失了一身武功,还中了毒,毒素排不出来,只能一辈子靠药物压制,而其中有一味药,不常用,但却十分珍贵,就连阁里库藏都没有储备,老大夫心善,答应帮他从外面购得。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守护好小六小七。
“你便当我是寻死好了。”
“你……”彦霖忽然觉得有些悲凉,
“你就这么需要钱吗?”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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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自从那天与彦霖见过面后,他就明显感觉到接到的任务难度降低了,他知道是彦霖在帮他,冒着以权谋私的罪名帮他,他不想连累别人,可却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有时,身上的伤口实在疼的他心烦意乱,他也会爬上别云间的屋顶晒晒太阳,听闻,小九最近又掌管了刑司,阁主似乎很信任他,其风光程度直逼当年的璇玑首座啊!
那两个小丫头似乎就是这么感叹的,何遇就躺在房顶,懒洋洋的听着。
当年?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当年的他,最起码阁主曾经真的信任过他。
说到底,也只有何遇才了解行止,只有他知道,小九也不过是阁主手里的一颗棋子,一颗注定要毁灭的棋子,小六小七的仇,他不可能不报,小九必须死在自己手里。
那两个小丫头似乎发现了他,顿时投来了怜悯的目光,何遇不禁失笑,有什么好怜悯的呢,他原本就是影司的一个影子,本应死在十四年前那场刑杀里,是阁主救了他,让他多活了这么久,兜兜转转这许多年,就当是黄粱一梦,如今梦醒了,他又做回了那个影子。
这种平静没有持续多久,何遇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小七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何遇正在处理几乎洞穿整个肩胛的羽箭,他的手狠狠一颤,锋利的箭头断在了身体里。
他忍着蚀骨噬心的痛,将伤口紧紧裹好,几乎踉跄着步子来到小七的屋子里,看见的便是苏陆通红着眼眶,将苏柒从床上拎起,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苏柒如残破的娃娃跌倒在地面,空荡的裤腿昭示着他的屈辱,他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静静的伏在地上,没有任何的反应。
何遇的脚像是生了根,再也没有办法前进一步,他的小七毁了,而刽子手,是他这个三哥!
他还有什么脸去见小七,有什么资格去劝他活着,为了他吗?
凭什么!
他默默的退出了屋子,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可他今天什么也没吃,什么也吐不出来,直到吐到筋疲力尽,他才靠着柱子跌坐在地上。
从来没有那一刻这么想哭过,可他连半滴眼泪也没有,安静的靠着柱子,双手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苏陆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甚至脖子上还有一道血痕,他轻轻地抱着地上的何遇,似哭似笑:“三哥,没事了,我们永远都会在的。”
从那以后,小七再也没有自杀过,可他变了,他们留住了小七的命,却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跪在他床边大哭大闹的小七了……
只要活着……就好。
羽箭一直埋在何遇的肩膀里,等他安顿好了小七,回到屋里时,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他脱了外衣,咬牙将已经粘在伤口上的纱布狠狠扯下,从柜子里摸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在火上烤烫。
他的意识早已经不清晰了,几乎是凭着本能将匕首刺进肩胛,他不敢咬唇,匕首在伤口中搅动,终于将那枚箭头剜出。
匕首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何遇满头大汗,瘫软在桌子上。
不能晕……现在还不能晕……
他在混沌里苦苦挣扎,抖着手将一整瓶药撒在肩膀上,终于放任自己陷入了黑暗。
何遇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屋子里的光线有点暗,喉咙干的像是要着火了一般,他胡乱的给自己灌了一杯冷水,将伤口包好。
门外忽然想起了敲门声。
“谁?”
“三哥,是我。”
小六?
他慌忙将带血的纱布塞进床底,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让自己的脸看着来红润一些。
“进来吧。”
小六是来给他送饭的,“你今天累了一天,还没吃晚饭吧。”苏陆放下托盘,将菜肴一一摆好。
“很久没和三哥一起吃过饭了。”
是很久了,以前他们都很忙,便是空下来了,三哥也永远轮不到他们陪吃饭。
何遇的左手根本抬不起来,吃饭的动作就有些怪异,幸好小六没注意,他强笑了笑:“以后会有很多时间,三哥都可以和你们一起。”
苏陆只是轻轻笑了笑,“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我记得三哥喜欢温暖的地方。”
温暖的地方,何遇望着窗外萧索的秋景,有些愣神。
天之涯靠北,地理位置也高,每年的冬天也来的比其他地方早些。
————“阿遇,这里太冷了,等将来一切都平定了,我们便在南方安家,把整个海角阁都搬过去好不好!”
他摇了摇头,“还好吧,我不怎么觉得。”
何遇不在说话,苏陆也吃的安静,出门前,他忽然回头看向,眼神里似乎带着丝丝点点的哀求:“三哥,答应我,今晚好好休息好吗?”
何遇点点头,目送苏陆离开,终于瘫坐在椅子上,他有些疲惫的靠着椅背。
今晚,他还有一单任务……
夜色浓重,周围一片漆黑。
今晚的任务有些艰难,目标临时改变目的地,他做的所有准备都白费了,只能硬拼,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忽然出现这么多人,似乎早有准备,就等着他来。
何遇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放弃,对方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意图,出手越发的狠辣。
他现在腹背受敌,左臂根本抬不起来,肩胛钻心的痛时刻侵蚀着他的意志力。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左臂有伤,纷纷向他的左侧攻击。
何遇忽然意识到,他今天,可能在劫难逃,紧了紧手里的苍梧,几乎是zi焚一般强行又将内力提了三分。
他还不能死。
或许真的是他命不该绝,最后关头,忽然天降一群黑衣人,迅速破开包围。
何遇已经看不太清眼前的景象,但领头的人他很熟悉,是彦霖!他终于放松下来,退出战斗,以剑撑地,靠在树干上,忽然开始后怕起来,他不敢想如果真的死在这,那小六小七该怎么办?
他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开心的笑了笑。
活着,真好。
有彦霖的加入,对方不堪一击,很快全军覆没。
“还好吧?”眼前的何遇看起来似乎情况不太好。
“死不了。”何遇微笑,忽然由衷道:“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救了小六小七。
彦霖伸手扶住他,冷冰冰道:“不必,碰巧而已,算是还你当年的救命之恩。”
话音未落,忽觉怀里一重,顿时全身一僵,何遇已经倒在了他身上。
影子里,忽然走出一个满身冷酷的人,近乎粗鲁的将何遇扯过来,打横抱起,转身就走。
背后的彦霖揉了揉鼻子,什么也没说。
彦霖连夜将何遇带回了海角阁,何遇昏睡一夜,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彦霖的床上,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
彦霖见他醒了,拿过还热着的汤药,递给他。
“是你为我处理的伤口?”他忽然觉得有些别扭,这么多年的习惯了,他从没让除了行止以外的人碰过自己。
彦霖笑笑,不置可否,盯着床上的人把药喝完,方道:“你不能再接任务了。”
何遇没回答。
“你的胳膊必须好好养着,不然会废的。”
何遇下了地,避着伤口穿好衣服,“我很感谢你的帮助,但这是我的私事,你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