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苏靖垣得令有些委屈地朝花园走去,“爹爹赶垣儿走。”
“瞧瞧,”苏简煜挑眉,对肖珩小声道,“都是你宠出来的。”
“垣儿也没说错,”肖珩望着苏靖垣的背影,“可是柳钰的事有进展了?”
苏简煜递给肖珩一盏茶,道:“战阵之间,不厌诈伪。”
“有趣,”肖珩端起茶盏至嘴边,“且等着看好戏了。”
“还有一问,”苏简煜转身又取出一个茶盏,“你觉得柳钰会把东西藏在何处?”
肖珩狡黠地一笑,道:“保命之物自然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合适不过。”
——
刑部衙门建在距离御史台不远的位置,旁边挨着的便是大理寺。昭国沿袭前代传统,大案要案要实行三司会审,以防冤案错案的发生。刑部下设机构众多,其中用于审讯期间关押案犯的大牢却是最为出名。
大牢位于刑部衙门的西北方位,外墙足有数丈之高,唯一的出入口前每隔五尺之距便立有一名狱卒。出入大牢必须持有尚书亲笔或是皇帝手谕,除此以外一概不予放行。大牢之内一片昏暗,仅在天顶之上有几个仅供孩童才能通过的洞口,用以提供光亮。
此刻柳钰身着囚衣,跪伏在审讯房内,袁轼坐于上位,一左一右分别是都御史方承宜和大理寺卿蒋安怀。袁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柳钰,房中摇曳的烛火将他衬托得深不可测。
“柳厚载,”袁轼苦口婆心地说,“我好言相劝,你却拒不认罪,何苦呢?”
“呵,卑鄙小人。”柳钰吐了口唾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纵然是有王献的证词又如何?我说没做便是没做,此番下狱是我疏忽,我认栽,但刑部最多治我一个渎职之罪。你们三司会审,审了足足半月有余,你们查到什么了,嗯?如今在当今面前没个交代,就想要把倒卖官粮的屎盆子扣在我柳某头上,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放肆!”方承宜喝道,“老匹夫死不悔改,真是无可救药。”
“我无可救药?”柳钰狠狠地盯着方承宜,“你身为言官,执掌台院,却攀附恭王那等阴毒狠辣、目无父兄之人,你以为你是他的刀子?幼稚!你不过是他来日谋权夺位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你不仅不认罪,还攀蔑当朝亲王,”袁轼斥责道,“罪不容诛!”
“好啊,袁敬德,”柳钰笑道,“杀了我吧,只是如今案子尚未查清,你敢吗?”
“你!”袁轼忿忿地指着柳钰,“你敢威胁我!”
“敬德兄,子忠,”蒋安怀终于开口道,“二位且消消气。”
“叫叔礼见笑了,”袁轼没好气地道,“实则是人犯胡搅蛮缠。”
蒋安怀继续打着圆场,宽慰道:“连续几日审讯,人犯皆是这般疯癫。不如今日就先由蒋某把人犯送回牢中,敬德兄与子忠意下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袁轼与方承宜谨慎地交换眼神,“那就有劳叔礼辛苦这一趟。”
蒋安怀起身示意狱卒拖起柳钰,道:“蒋某不才忝居大理寺卿高位,还望敬德兄与子忠日后在陛下面前能够多多美言。”
“好说,”方承宜笑道,“方某必如实将叔礼兄的功绩呈报陛下。”
“蒋某谢过二位。”蒋安怀行过礼后,便率先走出了审讯房,狱卒拉着柳钰跟在后头。
“且看看他会去往何处。”袁轼望着蒋安怀自信的背影,意味深长地道。
蒋安怀带着柳钰回到牢房,借口打发了狱卒,而后面对柳钰席地而坐。二人对视片刻,蒋安怀开口道:“厚载兄,你这是何苦呢?”
“我呸!”柳钰丝毫不客气,“你们逼死我侄女婿,现在也要对我下手了吗?”
“厚载兄此言差矣,”蒋安怀不紧不慢地道,“白县令善审时度势,他知道自己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就此自尽,以保全我们。”
“保全我们?”柳钰撑起身,揪住蒋安怀的领口,“是保全你们,不是我!从我被下狱那日我就看清顾淙和你兄长的嘴脸了,他们只想与我撇清干系,好继续做他们的尚书。”
“厚载兄这便是小人之心了,”蒋安怀继续安抚道,“我们若真想过河拆桥,我又何苦今日支走袁、方两个老匹夫,与你说话?现下顾尚书和兄长正在思考为你脱罪的对策,我们几人乃是故交,多年的情分难道你还信不过吗?”
“你放屁!”柳钰虽然言辞狠厉,但却下意识松开了蒋安怀。
蒋安怀意识到柳钰已然放松警惕,于是继续说道:“你以为事发以来,顾尚书和兄长是故意与你疏远,其实不然。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他们为你担保自然是好,可你也知道恭王手段阴狠,稍不留神我们便有可能被他一网打尽,到时候你又指望谁来救你呢?端王?他原本就不知晓我们倒卖官粮的勾当,况且他一向以忠臣自居,这事若真的捅出去了,他不行落井下石之举便是仁慈了。”
“那——”柳钰明显被说动了,他惊慌地道,“到底该怎么办?”
“厚载兄啊,你且宽心。”蒋安怀掌握着主动权,“眼下白嘉那份账本已由兄长回收,但你的那份藏在何处,你得告知于我,只要毁去账本你便无虞了。”
柳钰闻听账本一词,重新又起了疑惑,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蒋安怀诚恳地道,“说来惭愧,白嘉原本也不用赴死,奈何当时恭王穷追猛打得厉害,我三人尚无对策之间便听闻噩耗,着实对不住你啊厚载兄!”
蒋安怀说罢竟是装模作样地用衣袖揩了揩眼角,柳钰早已被说动了七八分,现下被蒋安怀如此动之以情,基本已经丧失判断能力。他抚上蒋安怀,道:“是我错怪你,叔礼。”
“厚载兄不必向我赔礼,”蒋安怀真诚地道,“待你出了这不见天日的刑部大牢,我们有的是时候叙旧谈笑。此刻你只需告诉我,你的那份账本在何处,我尽快将其回收。届时刑部和台院就算挠破头皮,查不到证据也只能放你出去。你且信我,可好?”
“好,好,”柳钰频频颔首,压低声音道,“我且告诉你,你听好了。”
——
亥时二刻许,帝京城内灯火阑珊、寂静冷清。朦胧的新月无法增添许多光亮,夜色之中行动更容易隐匿踪迹,此时正是掩人耳目的好时机。蒋安怀身着墨色斗篷,在帝京城内已经打转近一个时辰,在确认身后无人以后,他终于来到了被查抄的柳府前,推门入内。
柳府自柳钰被下狱之后即刻被查抄,眼下府中一片颓败之势,空无一人,不知情的根本不会联想到这处宅子在不久前竟是三品大员的府邸。刑部与台院在柳府再三稽查也并未发现蹊跷,之后二司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审讯之上,未再关注柳府。
柳钰今日在狱中告诉蒋安怀,他把账本藏在佛堂东侧神龛之后的一个暗匣之中。这也难怪衙役翻找不到,普通人究竟对神鬼心存敬畏,且账本之类,一般人都会存于书斋,就算是绝密也理应放置于卧房,决计是不会想到藏在佛堂中的。
“柳厚载啊柳厚载,”蒋安怀得意地翻阅着账本,“兄长说你蠢笨,今日观之,说你愚不可及那都是留了情面。你在狱中别怪我诓你,实则是你太想活命,这才被我说动。”
说罢,蒋安怀将账本收入袖中,正欲跨步离开之际,佛堂外忽然明光刺目。一个面容姣好却散发清冷气息之人在火光映衬中出现在堂前,只一眼蒋安怀便愣在原地。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苏简煜杏目微挑,“蒋寺卿,我们聊聊?”
作者有话说:
本剧组穷,家人们珍稀为数不多的外景画面(bushi)(笑~)
这章竟然啰哩吧嗦写了五千字,震惊我一年。
——
注:
“战阵之间,不厌诈伪”出自《韩非子》。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出自《古诗十九首·生年不满百》。
46、收网
◎“我看你就是个成精的醋坛子。”◎
“你连救命稻草都能轻易地交了出去,”苏简煜一手撑着下巴,慵懒地看着跪倒在眼前的柳钰,“你是真的怕死。”
柳钰双目紧闭,努力调整着气息,片刻后他睁开眼,缓缓地道:“你想知道什么?”